清晨在餐厅吃早饭时看见黄钰,犹豫了会端着碟子走到他面前坐下,“早啊,师兄。”
他掀起眼皮懒懒散散看了我一眼,“早。”
“楚幼呢?”
“还在睡。”
他面前太清淡了些,一碗白粥,一个正在剥壳的茶叶蛋。
早饭后我邀他出门走走,师兄向来好脾气好说话,也没拒绝,连脚上拖鞋也不换,收了盘子就拖沓着往前走。
他迎着光拉开玻璃门,门上挂着的海味儿贝壳风铃清脆响动,他就在光与声中。
我从师兄身上明白,少年感不总是限定在17岁,后来从沈亦云身上我又明白,少年感啊,也不总框定在【干净】这个词上。
我几步追上他,身体前倾探头问他,“师兄最近心情不错?”
他鼻腔里轻哼了声,算是回答我,盯着骄阳微眯了眼,手抬起来象征性挡了挡太阳,透过指缝往外看,“早知道带个墨镜来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视线扫过我长了些的头发,“你也该戴,显得很酷,很冷艳的样子。”
“……”
他看起来走的不快,轻松惬意的样子,但我总要小跑才能跟上,他腿长步子迈的开,我努力追了一会儿忍不住喊他,“师兄你等等。”
我眉头都拧起来,头顶就是火烧火燎的光,燥热难耐。“慢点儿,刚吃完饭,我阑尾疼。”
他停了步子转身眉一挑,好笑说,“娇气。”
“……?”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还是慢下来了,插着口袋悠闲极了在我身边晃荡,有时还踢着地上某一枚看着顺眼的石子,能踢一路。
中途遇上有人问路的,我正要打开手机地图,师兄已经讲的头头是道,等人走远我才暗暗扯他衣角问他,“你认路啊。”
他笑,“认啊。我们再往前走就有一家花店。”
我一怔,干脆停了步子。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黄钰不催我,手插在口袋侧了身带笑来看我,瞳孔颜色极浅,“你准备去花店,对吗。”
阳光底下明晃晃的一只30岁的老狐狸。
“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酒店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
花店不大,冷气格外足。
既然黄钰都已经猜到,我也没绕弯,直接揪着弯腰浇水的店员问,“你好,请问有栀子花吗。”
其实没问的必要,这花很香。
我已经看见师兄蹲在立式空调旁的位置,这花喜光照,阳光照进玻璃窗也浅浅给师兄披了层滤镜,他正细细的看那几盆小白花,那是刚交过水的栀子。
和师兄在一起很难抓到主动权,我磨磨蹭蹭走过去,低头不看花也不看他,盯着他踮脚露出来的一截拖鞋,好半天才问,“师兄觉得哪盆合心意?”
他笑,双手依次抱起每一盆又放下,片刻后手中留了第三盆,“这盆,轻。”
“……”
轻?
结账时店员说,这花花期短,留在八月很不容易,要格外的照顾。
师兄结的账。
出了花店,这盆花他顺势就塞进我怀里,和刚刚光下蹲下的判若两人,低着头沉默着往前走,走的不快,但我明显觉得他心情没有那么愉悦了,就好像本来很喜欢下雨天,但却因为路边开过的车溅了一身泥水。
我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师兄为什么,喜欢栀子花。”
昨天晚上头脑空白着躺在床上我就想明白,师兄这样的人,如果不想让你知道,那蛛丝马迹都不会留给你。
他既然开了口,也就是说,他有倾诉欲。
黄钰走的不快,但我仍然慢他两步,盯着前面人看起来懒散的背影琢磨那句“轻”。
手里栀子花香气扑鼻,从香气来讲,味道浓郁的让人觉得沉甸。
偏偏这花又这么素,视觉上,的确是轻。
可都不是师兄的意思。
等再次走到师兄身侧时,他似乎一扫阴霾,就好似刚暴晒过的棉被,又热烈又轻软。他笑着问我,“吃冰粉?”
“……”
加了西瓜,加了红糖,腻死了。
小摊贩有一方阴凉,我俩在这儿歇脚。
黄钰没坐像,踩着圆桌底下支撑的三角栏杆上晃着椅子漫不经心回答我,“我明明就告诉过你啊。”
“栀子花,茜草科栀子属植物,清香鲜嫩具有清热凉血解毒止痢的功效,也适用于肺热咳嗽痈肿肠风下血等病症。”
和之前一样的调子,黄钰边说边晃,漫不经心极了。
“还有呢?”我静静看着他,判断他的心情,判断问什么程度合适,判断问到哪里终止。
“还有?”他微微扬起头来,像是想了一会,“哦,这花是A市市花。”
“然后呢?”
他掀了眼皮来看我,勾了嘴角似笑非笑,“你不如直接一点。”
“那,”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看着他点漆般的眼慢吞吞问,“师兄不如直接告诉我。”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而我敢问也是因为他会回答我。
他像是很为难的样子,微偏了脑袋,“告诉你什么?”
这只狐狸。
心里和明镜似的呢。
我瞪了他一眼,“你和A市学姐的故事,别框我,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我们小赵都和我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
“小赵?”他撑着脑袋笑的眼睛弯弯,“哦你的导师?我做学生那会她还不是老师呢,能和你讲多清楚?”
“什么也没落下。”
他叹口气,作惋惜状,“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觉得他过分。
明明是他勾着我来问的,问了又这个态度,怎么现在的小男生都这个状态吗?
黄钰这人不挑食,冰粉里的坚果碎和水果都吃完了,剩下点红糖水,他四指笼在漂亮的玻璃碗上提起来轻轻晃,余下的冰粉就混着红色的液体在玻璃器皿中撞击。
“你这是干嘛,醒酒吗。”他这玩意儿晃的跟捏着红酒杯在醒酒似的,我叹口气,“红糖接触空气也能更香醇?”
他轻笑一声,动作顿住,玻璃碗往桌面一搁,“走吧。”
我略皱了眉,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