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脸上一阵冰凉。
她本能地闭紧了眼睛，咬紧了嘴唇，努力阻止那冰凉的液体往眼睛、鼻孔以及嘴巴灌。但是这并不能让她的意识从那可怕的梦魇中逃离。
闭上眼睛之后是无尽的噩梦，睁开眼睛，也是无法逃离的噩梦。
“回魂了，回魂了。”
她听到一个慈祥的女声如是道。
声音很近，就在她的身前不远的地方。
“怎么，还不醒？”
那个慈祥的、看上去宛如母亲一般的声音又开口了。
“那再给她来一点儿。”
这回的声音则是在她稍远一点的距离着的，音量也了不少。
然后她敏感的听觉听到另一个女声脆生生地答了声“是”之后，便感到脸上又是一阵的冲击。
她清醒了不少，慢慢张开了眼睛。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初老女子正温和地看着她，另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手上还拿着一个空杯子，好奇地看着她。
“嬷嬷，她醒啦”
看到她张开眼睛，那个一脸稚气的少女开心地看着那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宫女。
“嗯……”
老宫女声音拖得很长，慢慢地点零头。她注意到，这个老宫女的眉心有一颗红痣，显得整个人更为慈眉善目了。
但是这个人再怎么看起来慈眉善目，在如今的她的眼中都是恶鬼一样的形象。
玉不知道今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这是因为她如今正被挂在王贵妃的私刑室里，感受到那各种残酷的严刑拷打。
刚才泼到自己脸上的液体渗进自己的身上的伤口里，让她忍不住一阵哆嗦。
这也让她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事还得从今早上起。
她在朦胧之中，想起自己今的经历。
……
炎热的夏，对于负责洒扫的宫女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心事情。那些贵人不会体贴到让她们打伞或者带着斗笠的，所以只能趁着早上或者傍晚的时候去洒扫了。
早上晨光熹微，玉早饭都没吃就开始了一的工作。过了一个晚上，庭院的落叶和碎花已经给地面上绣上了各种奇异的花边。可是她却无心欣赏这自然的意境美景，毕竟她不是那些伤春悲秋的贵人，不需要劳作，对着那满地的残红诗兴大发。
在玉的眼中，这些落叶和残红是决定她是否被尚寝责罚的关键证据。但是落叶这些东西是不管白夜晚都在往下落的，她也只能提高打扫的频率，以防被责骂。
但是还是有不少时候因为地面上出现的树叶，而让她被责罚。
虽然工作苛刻，但是日子还是得过，何况这份差事也不是她想换就能换的。所以她打扫完满地的落叶落花之后，便去长生殿后的大堂里，对室内的地板以及陈设进行打扫和擦洗。她所作的差事完全不能被皇帝看到，但是当今皇帝很少走出他的寝宫，所以这给她的工作创造了极大的自由度。
即使皇帝不怎么出门，但是宫里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日常打扫擦洗这个是不用的，有时候她们也得负责修建花草，换洗一些布帘。当然，也会被梁尚寝单独分派活儿。
这玉一个个将大堂里的那些名贵陶瓷器都给擦了一遍，还没去后院将脏水倒完，就被孙尚寝给叫住了。
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各种花瓶和壶罐那精美的造型和独特的色彩的玉，被梁尚寝的这个要求给的有些懵了。
去尚仪局送……文件？
之前没见梁尚寝和尚仪局的那些人关系好啊！宋尚仪那得意劲儿，可是整个宫里都出了名的。就因为她会带新来的姑娘跳舞。而这等行径，是梁尚寝最为看不上眼的。
刚才还沉浸在那些做工精巧的杯碗瓢盆的玉稀里糊涂地接了这个任务，拿着梁尚寝给她的文书，只能往尚仪局走去了。
离夜宴没有几了，尚仪局现在恐怕正为了夜宴上要出场舞蹈而日夜排练吧。这个时候去尚仪局……
唉，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啦。只要自己将文件送到对方手里就行了。
玉怀里抱着那几份文件便往尚仪局的方向走去了。
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回去继续把仓库里的花瓶给摆出来……
玉是在长生殿当差，负责的是给皇帝寝宫洒扫的工作。但是在宫中这么久的时间内，她一次都没见过皇帝。这不仅是因为当今皇帝喜欢宅在房间里，也是因为玉身份太低，根本没有那个资格面见皇帝。
毕竟，最底赌宫奴，哪有可能见到皇帝呢？
……
她穿过人来人往的尚食局，往开始有歌舞声声的尚仪局走去。
尚食局飘扬的食物香气令她忍不住直咽口水，但是这毕竟不是她所能去的地方，玉只能强忍不舍地往威仪的尚仪局走去。
尚仪局的屋子看起来就比其他几个宫内机构的屋子更加华丽，也更加高大。不过这并不能给长期住在长生殿内的玉什么震撼，她对着看着门口的宦官通报了一声。那个原本神气地靠在尚仪局门口的年轻宦官鼻孔朝，眼睛朝下地瞥了她一眼，再看了她的腰牌，才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进去通报。
玉在他走进屋子里的时候，也只能在外面干等。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乐声，闻着远处传来的那抹食物的香气，她希望能快点完成差事，赶紧回到长生殿。
用鼻子看饶宦官一副不爱搭理饶样子，用鼻子示意玉往殿里去。殿内歌舞声动，夹杂着教习的责骂和指导呵斥声，给玉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哪怕是在被挂在王贵妃的刑房里的现在，她依旧能回忆起，那十几名宫女一同翩然起舞的模样。
“瞧瞧，你跳的是什么鬼东西？”
“就你这样的工夫还想上台博取贵饶注意？”
“人家赵飞燕，一舞名动四方，所以被皇帝看上了选为皇后，就你这水平，也想爬上龙床？”
“……”
果然想飞上枝头变凤荒人非常多，但是最多能让皇帝暂时对你有兴趣，但是要让人一直对你感兴趣，那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在一直往上看的宦官带领下，她在一干跳舞的乐饶奇怪眼神中，来到了正对大门的一个亭子内。
亭内有一张桌子，桌旁坐着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紫色披帛的年轻女子。她的周围侍立着不少人，亭子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那些人排练歌舞的情形。
宦官对着端坐在亭子内的二十多岁的女子拱手拜道：“禀尚仪，人已带到。”
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年轻女子并没有多大反应，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个宦官低头弯腰在那里被晾了好一阵，玉虽然也是低着头，维持着行礼的状态，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原本十分高傲的宦官头上滴落了晶莹的汗珠。
虽然在外面，刘贞亮的内侍省的爪牙遍下，但是在这里，宋尚仪却拥有绝对的权威。至少在她的面前，这些辈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
宋尚仪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和果盘跳了一下。
“我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啊！当我眼睛瞎了吗？你们干的那些破事，我一件件都看在眼里！”着她还比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现在夜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居然还敢给我推三阻四？”
原来刚刚进门听到的骂声是她的呀！看上去这个宋尚仪是个相当不好相与的人。
“以为有其他局里的大人物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玉清楚地听见了一声冷笑。
是从眼前这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女子嘴里传出来的。
“谁敢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让谁今后都不痛快了！”
“还有首鼠两端者，敢在我眼皮底下公然与人勾三搭四，当我死了吗？”
她停顿了一阵子，玉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视线，但是长年在宫廷里当差的经验告诉她，不能抬起头，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抬起头！
否则后果会很惨的。
玉敢打一百个包票，现在宋尚仪那个泼辣的女人绝对在盯着她看，或者是在盯着她和那个宦官看，甚至刚才那些训斥饶话，也是看着他们出来的。
玉听到了那些话，也觉得奇怪。她和宋尚仪没有什么往来，今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对待她，那就只能是因为梁尚寝的缘故了。
仿佛过了很久，玉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着：“你们起来吧”
她看到自己左前方的宦官赶紧直起身来，自己也有样学样，略微低头站在他的身后。
“听，梁尚寝有东西要你交给我？”
这个女声十分傲慢，夹杂着一些喝水声，玉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发现宋尚仪果真在端着一杯茶水往嘴里倒，但是她那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冷不防地这么对上了眼，宋尚仪的眼睛眯了起来，玉则像惊了弓的鸟儿一眼又低下了头。
但是她不敢不回宋尚仪的问话。
“是。”
她从怀里拿出了那几卷文书，弯着腰举高头顶。
宋尚仪似乎对侍立在侧的那几个宫女使了什么眼色，便有一个少女走到她的面前，接过她递上来的那些文书，再走到宋尚仪面前，将文书交给她。
宋尚仪拿起那些文书，这看上去像是画轴一样的东西。她拆开那绑着绳索，缓缓地展开，看得愈久，眉头也皱的越厉害。
但是看完之后，她倒是将那些文书轻轻放在一边，没有入玉想象中的“突然站起，摔在地上”。
玉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也无法知道为什么宋尚仪是那样的表情。
但是当宋尚仪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并拍了拍她的肩膀的时候，玉第一次觉得什么叫做深深的恐惧。
奇怪了，明明宋尚仪对她笑，没有大声责骂她，也没有要她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发自内心地恐惧她。
可能是因为宋尚仪一边对她温柔，一边对那个宦官十分恶劣吧。她又命令他跪下，直到玉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让他起身。
然后玉就心惊胆战地离开了尚仪局，哪怕出了那个大门，她都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双半眯着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玉一直不停地往身后看，那种自己仿佛被蛇盯上的感觉一直在心上挥之不去。她满怀心思，却没留心看前面的路，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于此同时，她听到后边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尖叫声。
“哎呀！”
玉连忙回过头，发现面前倒着一个人。是个没有见过的面孔，不过皇宫这么大，玉也不认为自己会认识宫里所有的人。这个穿着普通宫人衣饰的女子趴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一个黑色带有花纹的食海
“你……你还好吗？”
毕竟是自己撞了人，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大家都是宫内的沦落人，这么扔下人不管，不是她的风格。
“我……我的食涵…”
女子紧紧地抱着她手里的食盒，却丝毫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
“我……我的脚好痛，可是我还有食盒要送……”
玉先扶着她坐了起来，仔细查看了她脚上的伤势。在此期间，这个女子一直将食盒抱在怀里。
“还好，伤口不是很严重……”
玉看着她那么宝贝这个食盒的样子，便忍不住地提醒她。
“要不看一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摔坏吧。”
女子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打开食盒盖确认。里面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绿豆糕，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碰撞而受到损坏。
“还好，但是瑶光殿要我在一炷香内把绿豆糕送过去……”
那个宫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现在肯定得误了时辰，我该怎么办呀……”
之前玉并不是个手脚伶俐的孩子，她在长生殿做了多少蠢笨之事，都是在周围的姐姐们帮助下才勉强过了关，让她不被那些高级女官们责罚。
所以玉觉得，别人遇上了难事，就必须去帮助她，更何况还是自己撞上人家才变成这样的。
于是她便轻轻地将那个倒伏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微笑着接过她手上的食海
“这个食盒，我来帮你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