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解释了!平白的坏人心情,改日再议吧!”郑无止拂了拂衣袖,起身去小室查看霍存的情况。
月笑看他连饭都不吃了,以为他真生气了,也不敢再多言,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霍存刚刚醒了之后就泄愤似的把头上的红布给撤掉了,满头青丝随意散落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严整,只是这凌乱之中竟然更有一番别样的魅力。她有些苍白的面容在青丝的掩映下半遮半露,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惹人怜爱。
郑无止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漏跳了两下,可是月笑还在这儿看着,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从今日起,你就叫茭白了。”郑无止从两道铁栅栏杆中间把手伸过去,扯过了霍存系带上挂着的写着桂枝两个字的木胸牌。
霍存一开始还以为他要扒她衣服,本能地一激灵,往后闪躲,惹得郑无止嗤笑一声。
霍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毫无杀伤力。
“从今往后,你就叫茭白了。”郑无止声音没什么情绪,在月笑看来更像是漫不经心地在逗弄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霍存的确恨不得咬他一口!她被禁在含章殿中的时候,不知道郑无止的生死情况,心中的挂念都是真切的,可是如今看他安好无恙,那牵挂担忧全都消解了,满心的怨怼便涌出来占据了全部心绪。再加上眼下她天上地下的巨大落差压到欣赏,她能对郑无止有好脸色就有鬼了!
郑无止扯过她颈钳上连的牵引链,让她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脸被迫贴到了冰凉的铁栏杆上。
霍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对待?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地冒了出来。可是她又不愿意在这样对待她的郑无止面前示弱,死死忍着不肯放肆哭出来。
“混账!你放开!放开!”
郑无止脸色倏忽变了,当即发作:“这就是你说的学完了为奴的规矩?”
月笑忙跪下请罪。
“那二十杀威杖不是还没打么?拉出去,重责四十!”
一片寂静,没人敢应声。
这毕竟是曾经的皇帝陛下,还是如今皇帝的亲妹妹,磋磨磋磨,都来踩一脚也就罢了,谁敢真的上手,这么往死里打?
“郑冉呢!你亲自来!”郑无止看似狠心,其实是算准了郑冉是霍存一手提拔起来拨到他身边的,顾念旧恩,会手下留情。
果不其然,郑冉连滚带爬地赶了进来,第一件事不是领命给霍存行刑,而是行大礼求情。
“主子手下留情啊!陛……茭白她本就体弱,养了五日才送到咱们赐闲宫来服役,莫说是重责四十了,便是二十杖她也吃不消啊!”
“一个没入贱籍的罪奴,还要主子先考虑她的安危才能赏罚支使吗!”郑无止有心搓一搓霍存的锐气,她跟自己过不去倒是不要紧,只是绝对不能再让霍征知道她心性还是这么高,否则她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说白了霍征就是对她不放心,怕她再来一次十年前那样的颠覆。如今他要的也不过是看到霍存彻底变成一个与帝位皇权无关的人。血脉改变不了,那便只能剥夺她的身份,折断她的傲骨,断绝她的一切希望,才能打消霍征敏感多疑的内心从霍存身上感受到的威胁感。
霍征自己下不了手,却希望有人能做到。郑无止便是最好的出面之人。
郑无止估计着霍存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落入尘埃、给人为奴为婢的现实,他又不能直接说出这是霍征的意思,让她彻底打消对兄妹之情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打消对霍征的信任。那便只能先接着动刑让霍存再安养几日,让她自己认清现实,他正好也有理由不用强行侵犯她,不必迈出最后不可挽回的一步。
他了解霍存,与其让她生机十足的去被迫做那些末等宫奴做的事情,她宁愿被打得下不来床,闭眼不烦心。
郑冉没得办法,只好接了钥匙过去扶霍存出来。只是霍存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真急了拳脚功夫也是能干倒几个人的。月笑也上前去帮着制住霍存,用链子把颈钳手铐脚镣都连到了一起,限制了霍存的行动,让她连腰都直不起来,这下她才算安生下来。
“茭奴,我劝你别做无谓挣扎了,你有力气闹腾,你身上这两件破布衣裳可挂不住,到时候没人帮你遮羞!”
郑冉硬着头皮把霍存按到了中庭之中摆好了的刑凳上,取了藤条代替杀伤力过大的廷杖。郑无止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隔衣打背和腿。此奴是本公子的人,不该露的地方不许露!”郑无止强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坐到了圈椅上,懒散地往后仰靠着,还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茶水,仿佛是要欣赏一处好戏。
他哪敢真的对霍存褫衣廷杖!若真如此,霍存恐怕不会有活下去的脸面,即便活下来了也断然不肯原谅他了。
郑冉咬紧牙关闭紧眼举起了手中的藤条,颤巍巍地落下了第一下。
力道不算大,但是落到身上还是疼,霍存勉强能忍住不呻吟出声,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了。
郑冉渐渐掌握了规律,尽量控制手下的力道,也尽量不让两次落到同一处地方加剧伤口严重程度,但是这样受伤的范围更大,而且他速度很慢,每一下之间间隔很长,伤害或许小一些,但是这漫长的过程却让霍存体会到了更难捱的煎熬。
大概在十下之后,霍存就忍不住叫出声了。月笑用她刚刚裹头的那块红布把她的嘴堵住,如此便喊叫不出声了,只剩低微的呜咽流露。
秉华宫那边,霍征说是不过问,其实随时都盯着霍存的情况。
“真动刑了?”他问归问,手头批阅奏章的动作没停下。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余的还不能引起他太大波动。激情jiqingxs
他自己在面对霍存的时候有障碍,但是让别人来做还是狠得下心的。若不然他也不会蛰伏十年来谋划这一场颠覆,报复霍存以发泄自己心头怒火了。
“回禀陛下,打了四十下,不过用藤条替换了廷杖,人只是晕过去了两次,水一泼就醒了,没有性命之忧。”
“那便无所谓了,随他折腾吧。若是有异动,记得及时来报。”
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退出之前又补了一句:“秣陵殿下目前为止似乎还并没有适应身份落差,虽说那五日在含章殿受训的时候还算配合,但是到了郑公子处脾性便又没有收敛了,很是……自恃身份。”
霍征眉间明显蹙了一下,问道:“郑无止动她身子了没?”
“回禀陛下,原本郑公子是抱了秣陵殿下上床的,只是还没开始,殿下便晕过去了。”
霍征岂是好糊弄的?他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晕了又不是不能动。归根究底还是他郑无止手软。”
“传话给他,小存的性子不好驯服,男人要想让女人服帖,该用什么办法他心里有数,朕不希望再看到他这样心有忌惮。还有,她若是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髡刑烙字都可以用,朕不过问。既然要永绝后患,便不必留什么后路。前任皇帝已经送到了别宫修养,如今塞到他宫里的是他的宫奴,他不用怕伤及霍氏的颜面。”
那人领命离去,传话时郑无止正守着已经高烧起来的霍存。
符和悌一直想着过段时间给霍存调养好了就抽身离开,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走成,三天两头的就被抓过来给霍存看病。如今霍存被废黜了,他倒是可以趁机脱身了,但是身为医者,他却放不下这份责任了。
他唉声叹气地给霍存开了药方,想不明白之前还对女皇帝呵护备至的郑大公子如今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毫不怜香惜玉。
不过如今宫中风云变幻,他也知道隔墙有耳,四处是险,不敢随意说出什么招祸患的话来,顶多阴阳怪气地长叹一声也就罢了。
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也没有什么能力能为霍存出头,唯有尽心尽力地给她调养,也算是力所能及的保护了。
“一个月之内是不能起身动作了。半年之内能养回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郑无止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但是听到符和悌的宣告时眉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郑无止习惯性地询问医嘱,只不过这个举动也被月笑收入眼中,最后逃不过禀报给霍征的命运。
即便郑无止再怎么摆出一副残忍的姿态来,霍征的猜疑还是在与日俱增,只不过速度快慢不同,爆发的时间早晚有别罢了。
符和悌没好气道:“您还不如问我有没有什么不需要注意的地方!”
郑无止却不能放任他跟霍存一样没规矩下去,他忍得了,可是霍征忍不了。
月笑也是看不得霍存好过,出言问道:“虽说顾及着性命安危,可是茭白她终究是个宫奴,该有个末等奴的样子,还自在舒服地歇着躺着不合规矩。符太医说一个月内不能动弹,那一个月后开始正常服役没有大问题吧?”
符和悌白了她一眼,忍不住说气话:“不计后果的话你们怎么可劲儿地作践她都无所谓,等她醒了就让她伺候人、做苦役,也能行。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怎么跟符太医说话呢!”郑无止训斥了月笑一句,“你虽是皇帝的人,也不过是个宫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耀武扬威了?”
郑无止说是斥责她对符和悌不敬,其实是因为她对霍存太苛刻而积攒了不满。
霍存如今落魄了,任谁都想上来踩一脚,仿佛欺凌了曾经的九五之尊,自己就会更加高贵似的。郑无止便抓住月笑这份虚荣的心思狠狠地戳她的身份,让她也认清现实,不要尾巴翘到天上去。
“去好生送符太医出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是。”月笑领命,随着收拾好诊箱的符和悌出了门,房内暂时只剩下了郑无止和霍存两个人。
郑无止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四周,见近处没人监视监听才凑近了霍存的耳边低语。
“我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种身份的转变。但是你要想清楚,不光繁繁,鹿音歧和年懿柔也都在你哥霍征手上,你若是不乖乖认命,趁早有个宫奴身份该有的样子,难保她们不会被你连累。我可以给你这一个月养伤的时间让你静下心来想想,好好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但是若是到一个月后开始服役的时候你还不识好歹,那我就不能保证会有什么后果了。我也不强求你干那些粗重的活计,将你贬为宫奴身份没入贱籍,不过是要让你与皇位彻底划清界限,你很聪明,该知道如何表现。”
霍存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她缓缓睁开清明的眼睛,看了郑无止一眼,无言。
“郑公子,陛下有话传给您。”
敞室门口,那个刚刚过去给霍征汇报的人站在那里向郑无止通禀。
郑无止知道这话是霍征说给自己听的,不能让霍存听到,于是起身过去,一边走着还顺便吩咐了一句:“来个人,把茭白锁回她该待的地方去。”
郑无止一边听着下人在自己身边耳语,一边看着霍存被两个内侍抬着手脚扔回了铁笼中,重新上了锁,一字一句冲撞着他的心思。
霍征的话是在警告他,面对霍存之时不能再留有半分余地。今日他尽力掩饰的一些放水都已经被霍征看穿了,所以他才说让郑无止该用男女之间的办法的时候就用上,甚至髡刑、烙字都可以,摆明了是要彻底断绝霍存染指皇位的可能,甚至要他把霍存的心志都摧毁掉。
郑无止根本不想用这样严重伤及霍存自尊的法子,可是审视自己一番,发现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他已经亲自决定了要贬霍存为末等宫奴的身份,把她锁到笼中,甚至下令动了刑。这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往霍存心窝子里扎的硬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