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述！清述！”
是谁在唤她的字？
这字还是她父皇在她兄长霍征提前弱冠成年礼的时候给霍征起字清野，同时给她的字清述，这些年来，看着她长大的身边人都不常用这个字唤她，大家都“小存”“小存”的叫习惯了。
到底是谁在唤她的字？
霍存觉得心底有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她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一个男子的相貌，将她的注意力全数占去，一时间姜氏那极具吸引力的声音都渐渐的远了，她全心全意地注意着那个面孔，努力地思索与这个人的联系。
白净的脸上，眉梢和嘴角总是微挑，眼神中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迸射着桀骜不驯的光，这从未出现在她过去中的人，怎么如此熟悉？
“清述，醒一醒吧！看一眼孩子，孩子生得可爱极了，你快睁眼看一看！”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想要把她从当下的世界中抽离，她察觉到自己内心刚刚被刻意忽视的那一点挣扎正在无限放大，她的思想一半坚持留下，和自己的至亲永远团聚，一半却叫嚣着离开，随着那道声音离开这里的亲人、这里的阳光，这里的一切，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裂成两半了！
有一种念头让这份挣扎无限地扩大，冥冥之中似乎有另一个她坚定着一个信念，她要回到现实的疾苦当中去，那里还有天大的责任等着她去担负，还有她割舍不下的人等着她回去余生相伴……那个她告诉自己，眼前这一切岁月静好都是虚妄，这一切早就烟消云散，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突然她的头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尖锐的刺痛，一瞬的天旋地转，她再次失去了一切意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没睁眼，就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紧张，除此之外，还有身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疼痛。
霍存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下一片溽热，即便光着身子，被子也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十分不爽利。
她尝试着睁眼，可是睁眼都让她十分疲惫。
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放大，由刚刚恢复意识的微弱，变成正常听到的音量，再变成扩大千百倍的鼓噪刺耳，她觉得自己整个颅腔都连通了，出了一身大汗，每一次呼吸都觉得鼻子在灌凉风，听力也敏感得让自己头痛。
她想出声，可是不知道先呼痛还是先斥他们嘈杂，最后只剩下一声闷哼。
“陛下这是醒了！”符和悌大喜，赶紧告诉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郑无止。
郑无止就坐在床边，因为已经守了太久，所以实在是眼皮打架，勉勉强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霍存耳边说话，但是总能一下子睡着又惊醒，不久又再次睡着。
京娘看着实在担心，建议过让其他郎君们轮流守着陛下，可是郑无止死活不同意，甚至不惜搬出宗继的嘱托来说事，就是不肯离开，甚至还让人去拿锥子，嚷嚷着要“头悬梁锥刺股”，京娘他们这才作罢，不再提轮流替换的事情。
“啊？醒了！清述，你感觉怎样了？好些没有？”郑无止正迷迷糊糊的，听到“醒了”这两个字差点儿没直接跳起来把屋顶掀翻，头脑还不清晰就急忙问霍存的情况。
“吵死了！”霍存原本想发怒，可是说出来有气无力的，毫无威慑力，只能听出来咬牙切齿的无奈和嫌弃。
“你可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我们全都担心死了！”郑无止一个大男人，生平第一次忍不住流泪。
霍存的认知还停留在梦境中的美好里，暂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身边这些人又都是在干什么。直到屋子里浓重的药材气味和不能完全掩盖住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让她实在呼吸不顺，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怀孕了，难道这是已经生了，才这么痛？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断片儿了一样，缺了一大块的记忆，虽说不上头疼，可是到底十分难受。
“我这是怎么了？”她才不会难为自己，既然一时想不起来，那就问便是。已经难捱成这样了，若是再强迫着自己想，那可真是自找的难过。
“陛下难产，用了工具和手法强行产下皇嗣之后，便晕厥了，其后出现了血崩，一度情况危急，好在救了回来，如今好生将养，虽说元气大伤难以迅速府院，但是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了。”
符和悌一五一十地把霍存昏迷之后的情况交代了，借口亲自制药退了出去，把内室的空间留给了霍存和郑无止。
霍存听了这话，差不多回想起来个七七八八，少不得又因为那些可憎的官吏们隐瞒西南地动的事情而生气，郑无止及时岔开了话题，引走她的注意力。
“要看看孩子吗？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因为有些早产，所以分量不重，只有五斤三两，但是万幸身体健康，刚才乳母才来报，说奶已经吃得很好了。”
霍存听了是个女儿之后也没有什么惊喜或者失望的情绪，在她眼中男孩儿女孩儿没什么差别，只是身为皇室女子的她在失去庇护之后经受了太多阻力和压力，少不得怜惜这个同样生而弱势的女儿了。
“孩子醒着吗？要是睡着了就别折腾她了，要是无妨就报过来给朕看看。”
郑无止道：“刚刚才睡醒一觉，乳母哄好了，这会儿正乖巧着，马上叫她们抱过来。”
霍存原本做好了一时见不到面的心理准备，听到不妨事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的，也顾不得跟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气了，想要坐起来等着看孩子。
郑无止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扶她，可是刚抬了个头霍存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又躺了回去。
郑无止一拍脑袋：“我真是傻了！你刚生产完，加上昏迷，两天一夜没正经吃东西了，又有血崩之症，哪里有一点儿力气。我竟然还让你起来折腾，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