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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病

薛问荆这一病就是好几日,总是睡不好觉,噩梦一个接一个,醒着的时候也不清醒,精神总有些恍惚。

在她病着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里热闹非凡。朝廷公开的消息是,有人在平德侯府附近的荒宅里发现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虽衣衫褴褛,但衣着用料昂贵,非寻常人家可以穿得。案子上报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一查之下发现死者竟曾是宫中女婢,一年前被赏赐给国师。死者身份特殊,又涉及到国师府,这件案子便又连夜转到了明镜台。

明镜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进行现场勘查,意外发现一密道入口,连接着一个贯通京城的规模巨大的密道网。明镜台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上达天听,帝龙颜大怒,下令严查,与之牵连者抓的抓逃的逃,国师与圣女不知所踪。

阿陆一日日地趁着薛问荆清醒些的时候向她传达外头的情况,今日这位大人被抄家,明日那位大人进了天牢。薛问荆一直未置一词,只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感叹过一句——“她还是死了。”

麒儿年初五就回益州去了,临走留了许多镇定安神的药材。柳长明夫妇每日都来探望,遇上她精神稍好些的时候就一起说几句话,精神不佳的时候就细细问过小秋和阿陆她的身体状况。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问薛问荆大年初二晚上发生了什么,薛问荆也没有提。她打算让这场病来得不明不白走得一干二净。

世子那边的人来了两回薛问荆都在睡着,第三回才见到人。时近傍晚,夕阳低垂,正厅里没有点灯,薛问荆一袭墙角滋生的苔藓一般的墨绿坐在昏暗的日影里,更显面色苍白憔悴。

她本就不丰腴,这回更是清减许多,伸出手端起茶盏时可以看出骨节的轮廓。尽管如此,却又一点不让人觉得脆弱,如同春日里夹杂在万紫千红中顽强生长的纤巧野花,自有一份坚韧。

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生得白净乖巧,笑起来很甜。她自称是宣阳王府上苏参军家的,见了薛问荆先殷切地嘘寒问暖一番,坐下之后又关心了薛问荆的身体状况。本都是些场面上的套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等一应套近乎的话都说完她才渐入主题,“此次能剪除国师,女郎立了大功劳。殿下有心为女郎在圣上面前讨个赏,可不知女郎如何打算,特吩咐妾来请一请女郎的意思。”

“我哪敢有什么打算?”因着身子还未大好,薛问荆唇角的笑容有些虚浮,“你回去转告殿下,上次那些钱财我受之有愧,此次献上情报,算是偿清。”

女子忙道:“女郎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女郎此番壮举怎是钱财可以等价?”

薛问荆垂眸,淡淡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向闲散惯了,当初在女学都待不下去,入了朝廷只怕也是虚废一职,不如让有才能者受之。”

“当初女郎蒙冤一时殿下一直过意不去,现如今女郎这样说,便是责怪殿下的意思了。这国师府素来守卫森严,女郎能下得地牢入得暗道,莫说我听着跟传说一般,殿下得知亦惊异。若女郎上任叫虚废一职,现朝中大半官员不都得愧而辞官?”女子声音清脆,话说的一套一套没有一个咯噔,“女郎且听妾说,大理寺卿齐大人不久前刚告老还乡,正无人补缺。大理寺的俸禄在同品级中一向是算高的,且重案大案除少数交予明镜台秋毫司外,大部分都由大理寺处理,多的是机会。女郎若有意,殿下便去回了圣上。”

薛问荆耐心地听她说完,道:“这么个肥差,想必很多人都有意吧?”

女子以为她动摇了,忙趁热打铁道:“那可不?不过女郎大可放心,只要女郎愿意,此职非女郎莫属。”

“既有许多人属意,其中必然也不乏得力之人,不如选有意者岂不更合适?”薛问荆眉眼弯弯笑得温和,“承蒙殿下厚爱,我受宠若惊。只是我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愿为笼中鸟。”

女子看上去有些为难,薛问荆道:“你只将我说的照实回禀殿下就是。”

女子赔笑道:“女郎就算不愿入仕,好歹也说个所求,就当是体谅妾,不然妾回去没法向殿下交差呀。”

薛问荆想了想,道:“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我这回暗中行事,不愿他人知晓,还请殿下为我保守消息,莫要让此事泄露出去。”

“这……”女子不解其意,薛问荆没有再多说的意思,起身送客。

她这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女子本不敢让她相送,可她执意一路送到薛府门口,目送着她上了马车才回房间。小秋烧上了银炭,暖得一整个房间都热烘烘的。

薛问荆精神不佳,一回房间便更衣躺下,让小秋去和与姑姑讨桂花糕吃。小秋听了好笑,“小姐你看看外头是什么天儿,这个时节哪有桂花糕?”

薛问荆说我不管我就是想吃,小秋帮她掖好被角告诉她厨房里只有药,爱吃不吃。

薛问荆语气很委屈:“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凶我!”

“还能耍嘴皮子功夫,看来今日精神不错。”小秋倒了杯热水给她,“出去一趟手又冻得冰凉。世子的人这回来了做什么?”

薛问荆低头喝水不理她,小秋道:“若是为国师府那事来的,小姐可得好好吃他一笔才好。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病得那么严重。”

薛问荆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小秋她刚刚才推了封赏,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忙你的去吧。”

过两日又有人来,却是明镜台的人。王明明再次来访薛府,念着世子告诫的薛问荆不想声张,只带了两个亲信,象征性地提了点礼物。

薛问荆恢复能力过人,脸色已好看了不少,坐在正厅里看王明明踏着雪进来。不是为了公务他自然也没穿官服,一身款式新颖的长袍颜色很翠,像只滚圆的大鹦鹉。

他倒也不客气,兀自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听闻薛女郎前些日子病了,可好些了?”

“承蒙王大人记挂,现已无虞。”薛问荆打趣道,“倒是王大人百忙之中抽身过来,让我受宠若惊啊。怎么样王大人,赏赐接的手软吧?”

“害,我不过是履职办事罢了。”王明明摆摆手,显然心情不错。他作为明镜台右副掌镜御史掌管秋毫司,这次的事情由他主办,“赏赐那些倒还其次,最重要的是把国师扳倒了。薛女郎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运气好罢了。”薛问荆轻轻皱了皱眉,“贵人无事不登门,王大人这回来又有什么吩咐?”

她其实没觉得她有多少功劳,说白了,地图是她姥爷留下的,她不过是在拿到密道图之后想了个办法下去而已。从郊外挖暗道到国师府祭坛正下方,在祭典的时候放火,再借麒儿为掩护,这些心思都不算巧,换了旁人也能想出来,或许还能做的比她更好。

“吩咐不敢当,只是听闻女郎病了,前些日子事忙未及探望,这两日松和些自然要补上。”王明明乐呵呵地说,示意了一下放在桌上的两提东西,“这些都是上好的滋补之品,女郎劳心劳力,得好生补补才好。”

小秋给二人上了茶,又把东西收下去。薛问荆“哦”了一声,道:“那现在探望也探望了,东西我也收下了,王大人公务繁忙,不敢耽搁大人的时间,小秋,送客。”

王明明忙道:“且慢且慢。”薛问荆抬眼看了他一眼,简直要把有屁快放四个字写在脸上。

果然无论怎么样,这丫头脾气还是不怎么样。王明明道:“我这回来还是为了恭喜女郎,女郎此次立下大功,前途无量。”

原来是为这个来的。薛问荆很是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务繁忙,感觉他明明闲得慌。薛问荆想了想,道:“我不过是践行了交易,哪有什么功劳。”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明明道,“女郎清逸脱俗,等闲凡物怕是入不得女郎的眼,也不知受了什么奇珍异宝,也让我开开眼界。”

不久前还说她像个匪寇,现在又夸她清逸脱俗,也真是难为他。薛问荆如实道:“那大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王明明显然不相信,笑道:“女郎莫要误会,我并无恶意,不过求个眼福。”

薛问荆脸上也带了笑,皮笑肉不笑,“不是我吝啬,确实没有。”

王明明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女郎当真谢绝了封赏?”

不仅他吃惊,连小秋也不能理解。薛问荆装作看不见她的表情,“嗯”了一声,闲闲问道:“怎么,有何问题?”

“这……”王明明睁大眼睛,“不符合女郎风范啊。”

薛问荆闲闲地提醒:“大人刚刚才说我清逸脱俗,这难道不是清逸脱俗的风范?”

王明明一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可以,这的确很清逸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