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可真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就是阳光灿烂, 凉风拂面,小半个茂溪村人都围聚在山脚那户新起的黄墙小院大门口。
这也不怪村人好事,自古以来村中的宅院一住就是住上几代人, 汉子兜里没几个银子向来是不敢分家也不敢自立门户的, 就算是分家也要拆掉本家的半片墙瓦再自个儿借银攒银寻个地方慢慢建房,不过这等事情都少有发生, 更别说有人这么风风火火的盖房子了。
“这房子还真让承小子盖起来了!虽说房子就那么几间, 你瞧他那后面院子围的, 这要是拾掇起来了能种不少菜呢!”
“害, 借银子盖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听说借了人家镇上李家的银钱,咱们里正还拿出十两银子借他呢!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还。”
“多少?里正都借了十两?这小院子当真还用了不少银钱!”
那人继续酸声道:“别的不说你且看他这大门用的什么木?再看他那围墙围得有多高?村中除了里正家怕也就是他的围墙围得最高, 里正家人多哥儿姐儿也多把围墙垒高也就算了,他们两个汉子谁稀罕扒墙头?怎地,还怕村人偷怎么了?”
“许是承小子被偷怕了, 年前不是叫几个偷子给偷一回?那枕头都被刀劈成两半,这要不是那小娃忽然腹痛俩人去找了草郎中,他们怕是早就被砍死了,如今这两个小娃又守着这么一个不错的小院,把墙围高防贼也是常理之中。”
“哼, 你倒是为他们说上话了……”
就说这小院前有草后有山,背山面水, 风水极佳, 谁人瞧了不眼红?
热闹的炮竹声一停,吴风看向站在人群前头的魏承和罐罐,一点也没因着这次的东家是两个小娃而缺了盖房礼数,略一拱手弯腰:“两位小东家,祥云绕吉宅, 家承旺世添福禄,六月初十,新宅建成,您二位先请。”
魏承笑着应了声好,从腰间解开一个红色的钱袋子递给吴风:“谢谢吴大哥这些日子的操劳。”
吴风手一碰到钱袋子就知道这里面银钱的份量,赶紧推托:“小东家不必,不必。”
双方推托几次,吴风还是喜笑着收了。
昨个儿收工他就已经将工钱和赏钱给了短工和做饭婶子,眼下这个赏钱就只是给他了。
他又偷偷摸摸钱袋子,心道这魏小东家年纪虽小却很会做人。
吴风殷勤的上前为他们推开大门,魏承牵着罐罐看一眼那两扇的榉木木门,只瞧着就觉得它坚硬无比,纹理丰富,想来风吹雨打个几十年是不在话下。北方一般人家多用山上榆树造大门,不过榆树是比不上南边来的榉树,那榉树是出了名的耐腐,自然也花费了不少银钱。
原本还有旁的树木比榉木低廉好买些,不过吴风等人听闻魏承在镇上私塾读书,便想到榉木,榉木,岂不是有“中举”之意?
于是又问过魏承之意,最后敲定大门便用此木来造。
“哥哥,我们家的大门好重哦。”
罐罐轻轻推了推大门,又敦敦跑回来捂着小嘴笑:“罐罐两只手手都推不动呢。”
“没事。”
魏承弯腰将罐罐抱起来,笑道:“现在哥哥帮你推,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推动了。”
“那罐罐要长的比大门还高!”罐罐一本正经的攥紧小拳头。
里正和里正娘子豆苗莫夫郎等人落后几步随他们进来,旁的村人也想进却被吴风笑眯眯的给挡了去。
来了茂溪村这么久,这小东家和哪户人家亲近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放这么多不知好坏的人进去怕是不妥。
这一进院就看到一口盘的极漂亮的水井,井沿边还贴着一张红红火火的对子,上面书写“井泉大吉”!
罐罐快步跑过去,道:“这几个字罐罐认识!”
大家都哄着他:“那怎么念啊?”
罐罐皱着小眉头,认真道:“是井井大大!”
好么,四个字认识两个。
井泉大吉是村中常有的对子,就算不认识字的人也会念会认。
见着大家都笑,魏承走到罐罐跟前:“罐罐真棒,只有一点点小瑕疵,我们的井的确很大,不过这四个字叫井泉大吉。”
罐罐很少会觉得不好意思,噢了声,小手点点对子,奶声奶气道:“是井泉大吉!”
“对了,罐罐真聪明!”
再往前走就见着正前方有坐北朝南的两间屋舍,还有一间柴房,一间粮仓,屋后又盖了驴棚和一个占地很大的鸡圈,剩下的空地都被围墙围了起来,约摸也有数十丈远。
里正背着手连连称赞:“怪不得承小子要建高墙围后院,瞧瞧这大院子是种菜种树还是养家畜都能养得开,不错,不错啊。”
里正娘子也笑:“是不错,咱家后院就是小了,现在猪崽一多都养不开只能卖猪种,我都舍不得。”
他们在这儿看院子,魏承已经迫不及待的领着罐罐去了他们以后要睡的房屋。
正屋一进门就是堂屋,那张颜色深棕的翘条几靠着墙壁,下方又立着一张同色长桌,左右各有两个镂空木椅,镂空木椅下方对面又各摆四张椅子,这是用来招待客人椅子。
而在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深棕且打磨的极其光滑的圆桌,下面置着四个小凳,这又是用来吃饭的桌子,若是家中有客也可将这桌子撤了去。
莫夫郎摸了摸那桌子,笑道:“这饭桌子打的可真漂亮,我家本也想打这样的桌子,赶明我让你郎中叔也去找找吴工头,问问他这木匠还接不接活。”
“成,您若是想打也告诉我一声。”
魏承指了指院子,就见着靠近柴房的墙壁处还摞着几根粗壮的木料子:“那料子我这儿还有剩,到时候您尽可拿去。”
莫夫郎忙道:“不用,不用,你这家中新起来,没准还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候我让你郎中叔喊几个弟兄去山上砍柴就成。”
他俩人正准备往屋舍去瞧瞧就见着罐罐和涣哥儿已经高兴的坐在了饭桌上。
那小罐罐装作端碗吃饭的样子,一只小手装成虚拖着碗一只小手装成用筷子扒饭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动着嘴,小肉脸蛋尽是愉悦:“好好吃哦。”
涣哥儿也装作夹菜,两只小手忙活个不轻,一个劲儿的往罐罐的“碗”里夹菜:“罐罐多吃点!”
“这是地豆炖小鸡!这是红红的小虾子!这是鸡蛋羹羹!”
罐罐乌丫乌丫的大口吃着,又一擦小嘴,揉揉小肚:“不要夹了,罐罐吃饱啦!”
“没有吃饱,多吃些!”涣哥儿还没投喂够,小手还是不停。
罐罐摆手,认真道:“小涣哥,罐罐真的吃饱了。”
涣哥一指罐罐的“饭碗”:“你碗里还饭呢!”
罐罐摇头,拍拍小肚:“罐罐都吃完啦!”
说着就从小圆凳下来,蹭蹭跑到魏承跟前,涣哥儿却在后面笑着追:“没有吃完,还要再吃些!”
“吃完啦,哥哥说罐罐是小饭罐罐,不会剩饭的!”
罐罐在前面跑,涣哥儿就在后面追,满院都是奶声奶气的欢声笑语,绕是这是栋还未住人的新小院也添了许多人气。
“这俩小娃倒是玩的好。”
莫夫郎又踮着脚看一眼喊道:“涣哥儿慢点追,别让弟弟摔着!”
没过一会儿罐罐和涣哥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魏承给罐罐擦擦汗:“瞧你累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渴不渴,哥哥,罐罐想去看我们的小屋!”
“走,咱们去瞧瞧。”
掀开布帘子就看到堂厅到屋子还有十来步的走廊,一面墙壁下方有个灶洞,这是用来烧热屋头的炕洞,省得柴火弄脏住人的里屋,他们轻轻推开那扇门就见着他们的小火炕。
屋子很大,比前头那个小草屋大好多好多,两扇窗户大开着,一进来就觉得亮堂。
里头有一张能睡两到三人的小火炕,上面铺着打好的草席,炕边有个踩踏的小凳;旁边还立着一个极简便的素衣架,这是睡觉时用来搭衣的架子,只有两根直柱立地,上面又横了一根细柱用来搭衣;地上左右有两张立着大柜子,颜色深棕,能装衣物鞋履也能装冬被大物件;墙壁一侧又有一个稍矮的脸盆架,四足鼎力,足与足横着木条固定,省得水盆摇晃撒了水去,上面的腰枨有个小槽可以放些净手的物件,再往上的搭脑便用来放洗脸面帕子。
脸盆架侧面有张挺大的平柜,上面可以放些盥洗用具,比如说牙刷子牙粉,束发带子,还有罐罐的香膏,因着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汉子,也就没打姑娘家用的铜镜柜。
吴风说两个汉子用这等铜镜柜也是浪费,不如等他们婚娶之后再给新妇打。
这些家具用的木头是好木,魏承心里想着要用就用好的,省得今儿坏明儿坏,不仅浪费银子不说还要花费时间去再寻人打,至于家具上面的雕花样式他是一律没有做的,全是普普通通的原本样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省些工钱也为了省时间能早点住进来。比起小草屋的落魄寒酸,他们当下只觉得有的用就成,哪里会挑拣美观不美观,精美不精美?
老话说盖三不盖四,村中房屋搭建多是用单数。
他们为了省钱没多盖一间屋舍,不过却从挺大卧房中隔出一面墙来,以帘做门,里头也算是一间屋舍了。
这间屋舍算是魏承的书房。
吴风特意让人给他打了一面书架和一张极宽阔的书桌来,屋地中央有个炉子,其余便没有旁的了。
这屋没有火墙火灶,冬日可能会冷,所以炉子正好可以用来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