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府王知府彻底倒向钦差这边, 这里的差事就好做很多。
王知府把府衙腾出一部分,专门用来钦差队伍的办公。
这一举动,算是正式跟当地大族割席, 证明他的倾向。
有皇上做靠山,还有纪大人许诺, 自然让王知府放心很多。
纪楚自然不会拒绝, 带着手下直接进入其中。
特事特办,若是都和和气气, 这事情什么时候能办成。
他们这边和谐相处,当地大族可不是这般。
纪楚李师爷他们, 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地官员或许是外地的,但在这的许多书吏差役,基本是当地士族乡绅们的子弟。
这种情况下,自然有抗争的资本。
纪楚哪管这么多,立刻差人做事。
拿到标注的水源地图之后,便直接规划水源开放。
依旧是以吃喝为主, 浇地确实要等等。
平时常见的水源, 一直是重要资源。
安济府的安家季家又怎么会放过。
看到地图上的标注, 他们早就通过各种方法,拿到几个大湖, 以及河流周围的农田。
如今旱成这样, 也就那附近的井水, 河水还能看到水。
可这些人家必然是不愿意分享的, 就算是他们的家仆, 平日也得不了许多,只能趁着浇地的时候偷偷弄一点回家。
在其他百姓吃水都困难的时候,这些人还用水浇地种田, 不招人恨才奇怪。
“特事特办,让本地通判,以及兵司,再联合当地乡兵,开放这几处水源,让周围百姓去这里接水。”纪楚直接道。
他点的这几个人,都是掌着兵权的,调动乡兵自然是没问题。
当地乡兵也多是普通百姓,让他们去维持秩序,以及敲开安家下面庄子的大门,问题应该不大。
王知府看着,就知道纪大人早就做好决定,知道这些人说不通,便直接来硬的。
主要昨日安家季家都不客气。
想来他们就是故意强硬,等着纪大人谈判。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纪楚的性格,吃软不吃硬,不仅不会被吓倒,反而会迎头直上。
按照当地士族的想法,就算要开放水源,也要找他们各家商议,哪有直接登门的道理。
“怎么?还按照他们想的,找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他们再开出条件,我再还价?”
“那要到什么时候?”
“有没有想过,开放水源是必须的,不是他们可以做决定的。”
安家季家等人气得要命。
可面对这样的做法,却真的阻拦不了。
通判,兵司,乡兵。
还有闹事的刁民,即便是派出全部家丁,那也是不够用的。
安家老爷安金良冷着脸道:“纪楚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激化矛盾,就等着我们派出家丁抵抗。
季家老爷也道:“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真的抵抗了,那他就更有理由接管我们的水源。”
所以人家不是闷头往上冲,而是有下一步计划,等着这些士族们生气。
气到最后,难道还能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呢?
就算原本没有民怨,也会立刻激起民怨。
更别说人家争水源是为了百姓。
还有如今的纪楚,可不是死了就死了,根本无人在意的小官了。
杀钦差?
不要命了?
还有他的人脉同僚等等,谁敢真的动他。
正因为这样,他才敢这样做。
“简直就是个疯子。”
还是个冷静的疯子,权衡利弊之后,立刻就找到最快的解决之法。
安金良跟季家老爷,以及其他豪绅聚在一起商量,脸色都极为难看。
其中各种阻挠手段自然也是有的。
可不影响大局。
十处水源,就算抢过来两个,那也是成功,对当地士族来说,则是失败。
而且这种缺水干旱的时候,刁民本来就事多,有纪楚给他们撑腰,胆子更大了。
季家有个庄子,上面有几口深点的水塘,至今还有水,不过没在水源地图上。
可瞒得住官府,却瞒不住附近的佃农,他们竟然跟官府告密,连夜把水源添到地图,然后下令开放。
有了这个口子,更多地方开始效仿。
别说水塘了,就连哪个地方有几口水井,也全都被标注好。
纪楚像是凭空有了无数个眼线,做他的眼睛耳朵。
只是水源的事好办。
清查市面上的粮仓却极为艰难。
安济府官府跟纪楚带来的粮食只够发半个月的,到五月初七,赈灾粮就不够用了。
而薛明成去购置赈灾粮,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时间才能送到。
就算精打细算,中间也有十天是缺粮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必须撬开当地大族的粮仓。
安家季家为首的大族越是清楚,越要死死守着粮食。
水源就算了。
这向来是朝廷的东西。
但粮食,可是他们自家的。
纪楚难道还敢带着人,直接去抢他们的粮?
这事闹到朝廷,也是他不占理。
再说,抢水源这个亏,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吃下去,一定让纪楚尝到代价。
否则逼到一种程度,难保纪楚这个疯子,不会带着百姓去抢粮。
安济府各方势力,陷入一个诡异的安静。
四月下旬的气候,已经极为炎热,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
无数人祈求上天,赶紧下一场雨吧,再不下去,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就在百姓们百般乞求时,一则民谣传到他们耳朵里。
龟裂田垄爬屋檐,无水枯井冒焦烟。
万幸原化有敬安,换来粮食换来田。
这民谣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算是直白地夸纪楚。
如此听来似乎没有问题,无非是百姓们的赞扬。
可在安济府受灾最严重的义固县,跟着民谣传来的,还有另一个说法。
“纪大人是神佛派来的使者,所以他一来,就带着粮食跟水源。”
“不是神佛的话,怎么会这样好。”
“他身边的纽海,就是来自岐国的,也就是如今的岐州。那个地方,就有神佛奇迹出现。”
“原本那神佛降福在岐国国王身上,可知道那国王的暴行后,便重新选人,选中纪大人。”
“你们想想他做的事,分明就是神仙的化身。”
人在绝望当中,总会信点什么。
天灾时,也是歇脚最容易乘虚而入的时候。
现在再把纪楚牵扯到里面,甚至有人偷偷送粮送水,说这就是天岐教发的。
而天岐教的教主,便是纪楚纪大人。
“这是件极秘密的事,不要乱说。”
如此神秘,又如此可信,还有发到手的粮食,以及纪大人帮忙他们抢来水源。
几乎一夜之间,天岐教便在百姓当中秘密兴起。
人人都以纪楚当教主,而且极为信奉,对外人则一个字都不透露。
可以说纪楚做得越好,教众就越信任。
尤其是在义固县。
他们受灾最严重,受到的帮助自然最多,就连从京城的大夫,都是直接住在义固县,帮着处理尸体以及救治病人。
也正是京城的大夫们,发现了此地的异常。
四月二十八开始,当地百姓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反而变得异常亢奋。
大夫还道:“这是好事,至少有些信心。”
但逐渐发现不对劲。
他们的高兴有点过于异常,而且热衷聊纪大人。
聊纪大人不是问题,他们这些大夫也讨论纪楚。
可他们说起话来,总有种说不清的亢奋。
而且谁敢说一句纪大人的问题,就会被无数人怒目而视。
甚至只是说,纪大人许久没回家了,家人肯定担心,都被当地百姓盯着看。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诡异。
年轻些的大夫还在疑惑,倒是有个年长御医察觉到严重性。
御医本不是个多事的,可他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还跟身边随行的人道:“我要回一趟州城,缺了些药材。”
这位老御医想要去州城找找纪大人,把此处异常说明白,再讲出他的推测。
但比他更快的,则是浩州的暴乱。
浩州百姓抢粮了!
打的还是纪楚的名号!
“这是纪大人的意思!”
“纪大人让我们抢的!”
“这是我们应得的!”
浩州百姓喊着这样的口号,抢了好几家大户,搞得人人自危。
不仅如此,还死伤几十人,虽说头目已经抓住,可这事还未完。
小半浩州都乱了起来。
而矛头直指纪楚。
浩州杜知州信件送来得极快,他第一句就是:“大人!有人打着你的旗号抢粮!这,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就完了。”
要说赈灾最要紧的,除了给物资之外,还有一项极要紧的事,那就是要稳。
稳住地方,稳住百姓。
一旦乱起来,那便是内乱,甚至是内战。
内乱多难平定,大家心里都有数。
所以纪楚在安济府索要水源,也并未煽动百姓,而是让有组织的乡兵去做。
浩州这场突如其来的暴乱,则把锅直接扣在纪楚以及当地杜知州头上。
“没有证据,怎么能这样讲?”安济府王知府慌了。
如果这场骚乱控制不止,蔓延到安济府怎么办?
朝廷赈灾,要的就是稳住百姓,稳定地方。
如果动乱过大,一定会引起皇上不满。
浩州小地方还好,他们这安济府可不能乱啊。
李师爷也在问:“是啊,这谣言怎么传出来的,杜知州有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