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给小香的礼物
飞速扩张的地盘让整个严氏欢欣鼓舞,但也遏制住了严毅扩张势力的步伐。就像是一辆高速奔跑的马车,车上载的货物越来越多,终于到了马匹承受不住的程度,需要歇一歇,添置新的马车,方能重新上路了。
严毅敏锐地察觉到了潜在的诸多危险。
经过大半年的征伐,他掌控了十七座城池,但这些城池分布在南北长达数百里的狭长地域内,与袁术、刘备、许贡、王朗、祖郎等诸多势力接壤,是典型的首尾难顾。
一旦诸敌合纵来犯,这条狭长的战线很容易被拦腰斩断,届时各城将陷入各自为战、孤立无援的危险局面。
再过半个月,就是寒冬时节了。兵者云:‘天寒地冻,士卒不宁,车马不利,粮道难通,此天时之不可也’。天时二字,向来是制约和影响古代战争的重要因素。
当皑皑白雪覆盖大地时,蛰伏深山的贼寇必将陷入无食果腹的绝境。届时,这些饥寒交迫的亡命之徒,会如雪原饿狼般倾巢而出,劫掠各方。
俗话说:‘蚁多蝼死象,好汉怕人多’,何况这些贼寇并非蝼蚁,而是一只只饥肠辘辘的恶犬。每逢隆冬时节,各地驻军与乡亭部民便如临大敌,昼夜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些复杂而严峻的因素,使得严毅不得不收剑入鞘,开始全力稳固已占地盘。
周边势力看着他南征北讨,一步步打下偌大疆土,在嫉妒与惊惧交织之余,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可以安安心心过个年了。
吴郡曲阿,大坟里。
苍松覆雪,翠柏凝霜。一座高达两丈的青石墓冢披着一层素白寒装,肃穆中更添几分凛冽之气。
墓前石碑上的‘破虏将军孙坚之墓’八字,在霜雪映衬下愈发显得遒劲如刀,凛然生威,仿佛在诉说着孙文台昔日的英雄事迹。
孙坚之墓东西两侧百步开外,各峙一座略小的陪冢,封土底径逾十丈,夯土层次分明,正是汉制列侯的典型规制。
两座陪冢如忠勇亲卫般拱卫主墓,墓碑上分别写着‘督军中郎将徐琨之墓’和‘威寇中郎将孙河之墓’。
三座墓冢前人影幢幢,数百人肃立如林。披麻戴孝者垂首而立,素缟在朔风中翻飞,与苍白的封土连成一片哀色。
严毅身穿素麻深衣,手捧三足青铜觞,沿着神道来到孙坚墓前,行三拜之礼,洒下祭酒,亲读祭文。
“呜呼孙公文台!昔君仗剑四方,气吞万里,破虏荡寇,威震华夏.”
“君生为万人敌,死为鬼神雄。昔者虎牢逞威,董卓丧胆;阳人奋戟,华雄授首。江东子弟,闻君之名,犹能拔剑击柱,慨然思奋”
孙策站在严毅身后不远,听着他声情并茂、字字泣血的祭文,遥想故父音容,不禁怆然泪下。
其余孙氏族人也是哭声一片。
严毅祭完孙坚,又祭徐琨、孙河。
徐琨与孙河的家眷凝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几经变幻,深藏心底的恨意竟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许多,化作难以名状的复杂心绪。
虽仍有些排斥,但也不得不承认,严毅给予了孙氏极大的礼遇与信重,远非袁术可比,对他们这些遗属也是照顾有加。
如今孙氏全族的利益系于严毅一身,大部分族人已开始亲近严毅,仅凭他们几家遗属,很难改变族人的态度,唯有强迫自己逐渐适应了。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还是触手可及的权势与财富更令人心动。
严毅祭完孙坚,明显感觉孙氏族人对他的态度又亲近了几分,就连孙策与他说话时,语气中也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恭敬。
他心情大好,不顾严寒,带着麾下诸文武并三千精锐,马不停蹄地赶往秣陵。
行军途中,可以看见士卒都已换上暖和的衣,士气很是高昂。
运城的织造署如今已步入正轨,织机从最初的两百架增加到了一千架,在蚕丝充足的情况下,每日产出的布帛,足足有九千丈。
全军士卒身上穿的衣,就是由运城织造署供应。
衣皆为复袍构造,普通士卒的衣用絓絮或废丝填充,军官的衣用羊毛等物填充,更高一级的将官,用料就更讲究了,有的甚至是用貂、狐腋下细毛制作。
严毅试穿过这种衣,发现还是很暖和的,毕竟是自家的织坊所出,没有人敢偷工减料。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南洋拓展大计,又不得不拖延了。原因无它,钱财物资仅够满足内需,实无余力再开拓南洋。
亏得刘表资助了六千四百金,方解燃眉之急。否则这个冬天,怕是就熬不过去了。
严毅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搞钱了,无奈新占领的这些地盘,早已被袁术搜刮了一遍,留给他的肥羊,屈指可数。
这一情况也引起了他的警觉,让他意识到从肥羊身上搜刮钱财,只是权宜之计。长远来看,还是要经营好自己的地盘,唯有庞大的人丁数和兴盛的百业,才是支撑经济的根基。
想到这里,他的眉宇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愁绪,如今他虽已不缺领兵之将,可却找不出几个通晓钱谷、善理民政的人才。
“也不知周瑜和刘晔动身了没有,还得再去催催袁术。”
“看来,此事还需从盛宪身上想办法。”
他的身体随着车舆的颠簸轻轻摇晃,喃喃低语。
吁!
车厢外响起骑士勒停马匹的声音,接着帷帘被人轻轻掀开,孙静手里拿着一个皂囊,躬身而入。
“少君,许贡来信。”
严毅接过皂囊,挑开囊口的绳索,揭去封泥,取出一张绢帛,随意看了几眼,便扔到一旁。
“劳烦幼台替我回信,想要城池,让他去找袁术要。”
孙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俯身捡起绢帛,放入袖口。
他是旷达恬淡的性子,素来不喜官场的劳碌奔波,但因孙氏初投严毅,不少事务需要他坐镇周旋,再加上严毅盛情挽留,终是勉留任事。
一段时日下来,孙静竟觉得在严毅麾下办事,别有一番意趣。严毅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不同于他认识的任何人,既不拘泥于俗礼,也没有繁文缛节。时不时地还会说出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新奇观念和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感觉。
孙静有时候甚至在想,严毅怕不是严白虎从哪里捡来的吧?否则凭严白虎的能耐,怎么可能调教得出如此出众的儿子。
“对了,幼台,我给小香备了份礼物,你替我给她带去吧。”
严毅忽然想起一事,弯腰从坐榻下方的暗阁里取出一个用丝巾包裹的物件,约有两掌大小。
孙静听他给孙尚香准备了礼物,心里那是比蜜还甜,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入手时只觉份量颇沉,还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迫不及待地揭开丝巾,目光顿时被手中之物深深吸引,一时竟移不开眼。
视线所及,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盒,盒内装着十二个琉璃雕像,光影流转,栩栩如生。
严毅身体微微前倾,指着从通帕那里买来的罗马军阵玻璃玩具,介绍道:“这是大秦人制作的琉璃军阵。第一排是大秦早期的先锋军,装备标枪和短剑。中间穿白色军袍的是奥古斯都创立的皇家禁卫军。红色的是巴利阿里投石兵,黄色的是克里特弓箭手,黑色的是努米底亚骑兵,最大那个是汉尼拔组建的战象军。”
孙静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却是一副茫然之色,大秦人的名字都这么拗口么?难怪是蛮夷之邦,哪及我煌煌天汉,文武昌明!
他虽然鄙视罗马,但也知手中这份礼物,实在是珍贵至极。
琉璃珠在这个时代又被称为璧流离或五色玉,汉书便有记载:‘武帝时,罽宾国献琉璃珠,与明珠、珊瑚并列’,其价值仅比珠宝略逊一筹,精品更是与珠宝等价。
很多方士认为琉璃珠是炼丹炉中‘金精玉英所化,以药作之,似真珠’,这些言论进一步提升了琉璃珠的价值。
正因为价值昂贵,西域商人将琉璃珠带往大汉时,常将珠子藏入骆驼胃袋,以防盗贼。
哪怕是最劣质的琉璃珠,一颗也能换数十石稻粮。
普通一颗珠子尚且如此昂贵,更别说是一整套做工精美的雕像了。这种东西,只有王侯才敢使用,普通人往家里一摆,只会招来灾祸。
孙静越看越喜欢,紧紧抱在手里,唯恐一不小心给摔坏了。
他正要向严毅道谢,忽然想起自己对孙尚香‘贤静贞淑’的期望,再低头一看手中的士兵雕像,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古怪之色。
东西是好,可是,它不适合孙氏对孙尚香的‘培养大计’啊。如今,为了陶冶孙尚香的性子,吴夫人连木剑都不许她玩了。
“怎么,佑台对这份礼物不满意?”严毅斜睨他一眼。
“满意,满意,多谢少君,香儿一定喜欢。”
孙静连忙笑着道谢,退出车厢后,郑重其事地命人将礼物收好,在附近寻了间房舍,研墨提笔,模仿严毅的口吻,给许贡回了一封书信。
许贡收到回信,仔细一看,肺都要气炸了。猛地一挥衣袖,身旁的几个越窑青瓷应声落地,瞬间碎了一地。
毗陵一战,令他损失四千部曲,曲阿三城得而复失,令他颜面扫地,这都是拜严毅所赐。
吴郡都尉孙骁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绢帛,定睛一看,一股怒火也是直窜脑门。
他对严毅同样恨之入骨。近日有传言称,严毅已替严白虎上表朝廷,欲求吴郡都尉之职。此事一旦获得陛下首肯,他的处境会非常尴尬。以许贡对陛下的愚忠,说不定真会免去他的都尉一职。
“府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府君身为朝廷钦命吴郡太守,收复曲阿三县,实乃上安社稷、下慰黎民之忠义之举。然严毅此獠,竟敢假借袁逆之名阻挠王化!袁术算什么东西,他严毅又算什么东西,此二人分明是藐视天子威仪,其心可诛!”孙骁义正言辞地道。
他的话简直说到了许贡心坎里。
“严贼谋逆之相已昭然若揭,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陛下诛此贼。”许贡紧紧握拳,忽又松开,眉宇间沟壑更深,叹气道:“然此獠羽翼已丰,恐非..一时可制。”
孙骁的眼珠快速转动起来,阴鸷一笑:“严贼猖狂肆虐,已危急江东安宁,各郡县皆视其为心腹之患。诛贼大业,岂容独善?府君当亲临会稽,晓以利害,与王郡守一起号召江东诸郡县,共诛此獠!”
许贡早有此意,捋须沉声道:“我正有此意,你速去准备,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山阴。然严贼势大,江东诸郡县虽怀怨愤,却多畏其凶威。此事若再得徐州刘玄德、荆州刘景升之助,何愁严贼不灭!”
孙骁闻言一惊,许贡与刘备暗通曲款之事,他是知晓的,只是刘表怎么也?
“府君,刘表与严毅乃是盟友,岂会相助我等?”他问出心中疑惑。
许贡嘿嘿一笑,双目微眯,冷哼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严贼已私下与袁逆达成两年的停战协议,你说,刘景升闻此消息,会是何等恼怒?”
孙骁闻言,霎时血气翻涌,喜色盈面,张了张嘴,忽又紧锁眉头:“刘景升远在荆州,纵对严贼生怨,然山川阻隔,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许贡轻抚长须,一脸神秘之色,压低声音道:“豫章太守周术沉疴难起,恐不久于人世,刘表已相中一人接替其位。”
豫章郡的人口不及会稽郡,经济不及吴郡,兵源与资源不及丹阳郡,但它的面积在江东诸郡中却是最大。是连接荆、扬、交三州的战略枢纽,也是江东重要的产粮地,汉书称其‘饭稻羹鱼,无饥馑之患’。
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的一个郡,自然引来众多势力的窥视。
这个时代的各个诸侯之间,既合纵连横,也热衷于培植附庸势力。比如扬州刺史陈温去世后,袁绍便急不可耐地表袁遗领扬州事。袁遗在赴任途中,被袁术杀死,而后袁术又迅速表陈瑀为扬州牧。短短旬月之间,扬州牧守更迭如弈棋,尽显乱世权谋之诡谲。
正因如此,孙骁对刘表假借他人之手遥制豫章之事深信不疑,他深吸口气,只觉心情瞬间变得舒畅无比:“纵使刘景升一时之间不愿与严贼交恶,只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支持严贼,对严贼来说,就如同失去一臂。”
许贡深以为然,与孙骁四目相对,一起奸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