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酒泉,这真是除了名字再没什么特别的了,与镇里的大部分酒楼一样,正常大小的屋子被隔成了两间,可是看上去还是很宽敞,因为“雅间”里只有一张圆桌几个圆凳和两株不知名的野花,就算想挤也挤不起来。
普通里面那个最普通的,这已经是大寒对寒酒泉酒楼最高的的评价了。
熏人的酒气充斥鼻腔,也不知是这间的还是隔壁间的,满地的空酒坛,醉得人事不省的立冬仰躺在榻上,雨小楼已不知所踪。
对于雨小楼不见了这件事,司越并不感到意外,可他还是很愤怒,愤怒与自己心里隐约升起得无力感。
那时他说她救他是别有用心,她没否认,也没有继续拽着救命之恩这点不放,而是换了一种更直接的做法。
雨小楼认为,他既然觉得只是交易,那她便算这是交易,他觉得亏了,那她就加筹码,首先做得就是不让他受饿受冻,如果还不行,那她就等,等到他再次病发,求上自己的时候,总不会还这么多要求。
不耍心机,不论阴谋,如此直接了当的作为,竟然让司越久违的感到几丝无力。
毕竟在这场交易里,司越才是那个随时有性命之忧的人,他雨小楼更急切。
从雨小楼借口出客栈的时候司越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好,追踪技术一流的立冬就这么被喝翻了,奇怪的是,立冬怎么会枉顾命令跟她喝了酒?
“什么时候不见的?”问这话的时候司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四周的气温却降到了冰点,几个暗卫大气也不敢出。
“两刻前,暗卫听着厢房里没了动静,便来查探,然后就发现雨小楼不见了,”大寒离司越最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寒冬腊月,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镇上的各个进出口已经派了人,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夜空中那片原本薄薄的月晕已经被黑色覆盖,雪花开始下落,此时的街道比白天更冷了,也比白天更热闹了。整个长乐街都灯火通明,那些白日不开门的营生尤为热闹,如花楼楚馆和拍卖行。
从寒酒泉出来后,司越就汇入了主街人流,朝长乐前街走去,他走得并不快,面色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与其擦身而过者,侧目有之,惊叹有之。
然,不论是哪一种,对司越都没有半点影响,他一边走,一边向四处看去,看着像是在找什么,诚然,他也的确是在找着什么,就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显得有些敷衍。
大寒一直跟在司越后面,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大气也不敢出,突然,前面的司越停下了,然后转头返回,大寒有些奇怪,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继续保持着距离跟上。
没走几步,前面的司越突然说了一句:“回吧。”
大寒并未多想,只当是司越累了,“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找。”
“咳咳···不必了。”司越闷闷地咳嗽两声,把大寒的提议否决了。
“不找了吗?”大寒问。
“你咳咳······”
每次病发后,司越都会元气大伤,这时候只要随便吹点风就能病倒,饶是雨小楼的治疗方法特殊,也架不住他大雪天的在外受寒,而且就算不受寒,他也会在几个时辰内病发,虽然他很急切,但她也并不想再花时间跟他耗下去,他的下一次病发时间,是她早就算好了的。
司越想她倒不一定是之前施救的时候没有尽力,只是既然都能救他了,要想推算出他的下一次病发时间其实也不难。
“世子!”因着司越不喜旁人触碰,所以不管司越咳得多厉害,大寒也只敢走近一步,饶满脸焦急,却也不敢再上前走近。
又咳了好一会儿司越才缓过气,挺直身体,毫无避讳的向着前方道:“把人都召回来吧。”
“那···世子,不找了吗?”
“嗯”
“是!”大寒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世子的决定不需要了解,只要服从就好。
司越看了眼自己周身潜伏的三两个暗卫,“风高雪骤,守卫匮乏,啊,太适合杀人了”
这么好的机会,想我死的人,可要把握住啊······
夜色渐深,人头攒动,入眼处却没几个自己人,大寒听了司越的话后,便跟几个暗卫开始戒备。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就是了,这咳嗽还没止住,头就开始疼了。从开始隐隐的抽疼,到最后突发的撕裂感,司越最终还是在一个颇具规模的拍卖楼前停下了。
拍卖楼的名字叫长乐竞拍楼,倒是很通俗易懂。
“世子小心!”身后的大寒突然惊呼一声,护着他急急向后退去。紧接着便是一声轰隆巨响。
“轰——”
刚才司越驻足于前的长乐竞拍楼,塌了!三层的豪华楼房,毫无征兆的瞬间崩塌!
长乐街的房屋建的很是紧凑,长乐竞拍楼坍塌时,连带着周边几家酒楼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导致整段街道都是尘烟滚滚。
街上往来的人们四下逃散,好些个没逃开的则生生被坍塌的残垣压得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痛苦的哀嚎声充斥场间。
纷乱的人群中,几个人奇装异服的人冲破尘烟,向两人杀来。剑光交错间,同行的而几个暗卫不敌,被迅速抹杀,司越头痛欲裂毫无战力,只剩大寒以一人之力把他护在身后。
若是只有大寒自己,他完全可以在折损对方数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但现在多了一个全无战力的司越,他一边要防着对方的刀剑,更要时刻注意司越的身体状况,压力顿时增加了数倍,大寒庆幸的是,没过多久,镇上的其他暗卫闻讯便快速到场了。
“世子,你怎么样?”压力骤减,大寒也能分出时间询问司越状况。
“不怎么样····呃啊·····”司越靠在一处墙边,单手捂头躬着身子,眉头紧蹙,大口喘着粗气。
场间还在厮杀,尚未分出胜负,敌方的驰援便到了,刚到场的五个蒙面人杀气腾腾的朝司越杀来,大寒与两个暗卫拼死护在司越身前。
此时司越体内紊乱的内息正四处冲撞经脉,疼得他好几次险些晕过去,最后一阵腥甜过喉,吐出一口鲜血,犹如泄了气一般,再也无法站立,背靠着墙瘫坐在地。
“世子!”大寒一掌拍出,结束了之前的缠斗,立时朝司越奔去。
天地间突然起了风,吹灭了烛火,在距离地面十来丈的空中聚了一片黑云,遮住了月光,方圆数十丈内顿时陷入了黑暗,此时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黑云下飘着许多暗蓝色的水滴。诡异宁静下,却暗藏杀机。
有风,有云,那接下来便是雨了。司越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无力闪躲,便只是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认命的样子。
狂风在刹那间骤停,敌方迅速后撤数丈,只剩司越一行时,暗蓝色的水珠自黑云中落下。
大寒离司越最近,来不及惊诧,几步过去把司越护在墙根。
雨小楼一直在附近,旁观了一切,一直没出手,一是为了等司越开口求她,二是事情发生得都太突然了,这样的场面她两辈子都没怎么见过,需要些时间缓缓。而司越呢?从发现对方出动了灵术师,而且不止一位时,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局面不是她能挽回的了,他虽猜出了她灵术师的身份,但却并认为以她这样的年纪,就算她天分再高,灵术水平也高不到哪去,毕竟灵术的修炼是极其艰难的,否则灵术师也不会成为凤毛菱角般的存在。
她也算救过自己,无冤无仇,就别叫人家出来送死了······
水珠落下,长乐竞拍楼的废墟上发出“呲呲”几声,便迅速燃起一片湛蓝的火光,几个暗卫与来不及逃开的百姓也瞬间成了火人。
大寒听着同僚们的惨叫,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恶臭,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袭来。水珠划过皮肤,感觉凉凉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咦?这落在身上的好想真的是雨水,他好奇的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由淡粉色的小花聚起的花云,悠悠地飘在他们头顶,接住了落下的蓝雨,蓝雨在穿过花云渗下来的过程中就变成了透明的水珠。
“这是······是白银花?”
此时,被大寒护在墙角的司越也稍缓过劲,微微仰起的脸上似乎带了闪过笑意,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痛疼掩盖······
冰冷的水珠断断续续的落在头上,在顺着脸颊划落,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是几瞬之后,头疼似乎得到了缓解,司越视线也开始清晰。
入眼处,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闲庭信步的朝这边走来。
她每近一步,黑云就退散几分,接着落下几片雪花,雪花落在火光中,暗蓝的火光逐渐暗淡,火势渐颓,直至完全熄灭。
本就不是很远的距离,几个呼吸间,女子就站在了他们面前。
“雨···雨小楼?”
“嗯,就是姐姐我,惊喜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