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试前没再给小孩儿打电话,也没再问过一点儿和顾孟慧有关的事情。
相当冷静的考完了试。
车票也抢到了,一切都无比顺利。和李彻说了声我就提前先拎着包回家。
教务科登成绩大概要半个月后了,我觉得卷子不算难,也无心再问成绩,只想着要回家。
想见小孩儿。
开了锁没见到他,和想象的一样,他不在家。
对着空荡荡的室内有些想笑,说起来我每次回来他都不在,真想揪着他的小耳朵质问他为什么每次都像个出轨的男人一样,我一走他也走。
我没再给楚幼打电话,转而给师兄打,黄钰过了好久才接,声音哑的厉害,“七味。”
如同粗粝的磨砂纸般,他的声带坏了。
他停顿了一会,“放假了?”
“嗯,我考完试了,刚回来。”
我迟疑着想问他很多问题,想问顾孟慧怎么死的,小孩儿现在知道了吗,嗓子好点了吗,小孩儿人呢,后事处理了吗。
在我想先问哪个的时候黄钰已经回答了我其中一个,“那正好,去接沈亦云吧,地址我发给你。”
电话就挂断了,我盯着手机等他给我发地址。
他既然知道小孩儿在哪了说明他们见过,那就是说,沈亦云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跳出来一个对话框,我看着就愣住了。
黄钰给我发的是D市朝阳区共富路的公安局。
——
明明前不久见过,但又好像许久不见。
小孩儿眼尾又带了伤,血迹点在眼睑上像妖冶的红梅。他抬头看我,也不说话,瘦了一圈,我能隔着衣服看出他一副修长漂亮的骨架来。
我看不得他这个样子,眼睛有些烧起来像是有泪要溢出,声音哑了些,“不是让你等我。”
他不吭声,跟着我默默走出公安局。
片刻前还在想为什么师兄会给我这个地址,觉得就算遗体现在还没取出已经够荒谬,但没想到是小孩儿因为打架斗殴蹲在了局子里。
更荒唐。
听说他闯进了别人家,打了人。
打的人我见过,很久很久以前,在满是雨腥味的天气里,在昏暗逼仄的8楼,是他的邻居,他曾经按在地上打的邻居。
我在警局看见了那个人,对方的伤让我心惊。
我颤着嗓子问他,“为什么打架?”
“他杀了我妈。”
……
我浑身都在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没有证据可以告你诽谤吗?”
“你知不知道,入室打人,只要人家愿意,你就要坐牢……?”
我瞧了眼那人的伤势,已经报了警…一旦轻重伤鉴定出来,他是要坐牢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他才多大?
18,刚高考完。
他轻轻环住我,“不要怕,我没事。”
我背对着他低了头藏眼角溢出的泪。怎么不怕?
这事儿肯定过不去。
我转身埋进他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手指曲起抵在他胸前攥紧了面前那一块布料忍着没哭出声来,好一会才稳住了声音,“沈亦云,和我讲讲。不然我会生气,你不等我。”
沈亦云揽着人在怀里,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他静了好一会才开口。“好,都告诉你。”
四天前,他从警察那里知道了顾孟慧的死讯,黄钰已经把尸体领走,警察来找他了解事情,顾孟慧非正常死亡。
死于大量的怡.诺.思,一种抗抑郁药物。
警察来找他了解顾孟慧的精神状况。
那时他刚知道这事儿,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瞳孔盯着一个点盯到失焦,周围全是黑的,只有那一个光点。
他不知道自己和警察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楚幼嘴巴一张一合又说了什么。
顾孟慧死了。
他妈死了。
他曾经无数次希望她去死,幻想过他杀了她再去自首,或者开着煤气大家一起死,他也从没想过独活。
以前他总想如果没了顾孟慧他可以活成什么样,但现在她真没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没有妈妈了。
那个女人有时候心情好也会在他耳边轻轻哼一个温柔又欢快的曲子,也会心血来潮拉着他坐在沙发里看一部经典的古装剧,甚至很少但也有过轻声细语餐桌上和他聊家长里短,聊最近理发店新来的小哥,聊楼下女人的八卦……
大概是因为她这些年对他不好,所以有一点点好他都记得很清楚。
她的确是对不起他。
从家里搬出来时他是绝望,觉得再也不想见到她,但心底里总觉得她会改,觉得她还会盼着他回去吃饭就像盼黄钰那样。
要说他骨子里挺轻贱,他既恨她,也爱她。
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爱。
意识逐渐回来的时候看见楚幼正要打电话,沈亦云伸手拦下他,“你准备……打给谁?”
“许七味吗?不要打给她,我没事。”
“她要期末考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她是知道的吧?所以楚幼昨天就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所以她那天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黄钰也知道。
胸腔突然升起一团火,烧的人失去理智。
他一脚踹翻了椅子,又气又难过,他们都知道。
缩在墙角里静静地想了好久,但脑中始终一片空白,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世界静的只剩下墙上那只滴滴答答的钟。
谁也怪不得。
和他说了干什么,迟早都会知道,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样呢?谁也不敢和他说这事儿,怕他受不了还是觉得他太小?
楚幼缩在旁边看着他,不敢开口劝,也不敢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钰来了,楚幼松了好大口气。
沈亦云突然觉得自己过激了,给别人带来了好大的压力,所以还是他太幼稚,控制不了情绪。
同样,那也是黄钰的妈妈,黄钰看起来疲累极了,但一如既往沉稳的让人安心,和哥哥相比,他真的不能怪他们瞒着他。
黄钰带他去看顾孟慧,已经收拾妥帖浑身僵硬的顾孟慧,他坐在汽车副驾驶脚边儿吹着冷空调觉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