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楚幼所说，他自己都相信了他能摆脱那些破事，可是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他在等许七味回来，但在那之前——
更早一些的时候，许七味第一次见顾孟慧的时候。
邵菁办理休学手续，她从没有这么绝望过，宾运要她生下来，但她才17岁，还想赌一次未来。她要在初期伤害最小的时候打胎，宾运不肯，她也不敢跟家里说，但她需要钱。
谁少年时没有一条戳不弯的脊梁骨？
她怎么能去找沈亦云？
在追到他后又甩了他，她要怎么去求他？
沈亦云没接到她的电话，眼看已经快三个月，她问了林前地址一路找来，他也不在家。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把D市一个冬天的寒雪都冲掉了，她甚至有种天塌了的错觉。
是个女人开的门，身材丰腴，见到她还愣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嫖客。”
邵菁不知道沈亦云的家庭背景，她还以为顾孟慧在骂她，一张漂亮的面孔红一片白一片，心底攀上来巨大的羞耻要将她淹没。
颤着嗓音开口，“阿姨…，我来找沈亦云…”
女人挑了眉看她，“沈亦云？”
“…嗯。”
“他不在，你找他什么事儿？”
邵菁明显松了口气，居然庆幸他不在家。
“我…，”邵菁脑中乱七八糟的，她本意只是借钱，并不想牵扯惹他父母批评他。既然他不在，她就准备离开，“没什么阿姨，不在就算了……”
还没有等她转身，突然窒息感顺着肩头爬上来，抑制不住的反胃。邵菁脸色白了几分推开顾孟慧跑进去趴在水池边开始吐，脑中一片空白，胃酸刺激着她的神经，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你怀孕了？”顾孟慧靠在门边看她拱起的背，眼前这个姑娘漂亮瘦削，身板单薄。
邵菁没料到她仅凭此就能猜出来，慌乱之间把水池冲干净了就往外跑。“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身狼狈。
因为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还挂在脸上，这感觉糟糕透了。
人在有些时候特别容易相信宿命，尤其是顶峰或者是低谷的时候。外面雷声大作，邵菁突然觉得这像是给她的惩罚。
她从一边的电梯下去，沈亦云从另一边的电梯上来。
今天早上顾孟慧说要吃煎饺，下着大雨他绕了半座城去了她最常吃的那家——黄钰喜欢吃那家，在他们家楼底下。
黄钰之前告诉过他他出差去了A市，他也不用担心会遇见他尴尬。
雨真的是好大，他的羽绒服都湿透了。
门是开着的。
沈亦云略带疑惑的走进去，他早上没关门吗？还是顾孟慧出去了？
正疑惑就看见顾孟慧站窗前往下看，窗子开的老大，她大半个人都在外面。
她摇摇欲坠那样，沈亦云看着觉得心慌，“妈，你在看什么？快进来，雨都吹进来了。”
顾孟慧“嗯”了一声，脚从踏板上下来把窗关上了，“回来了？”
“去这么久。”顾孟慧皱眉，“煎饺都冷了。”
沈亦云身影一顿，垂下眼睫让挂在上面的水珠不至于流进眼睛里。然后缓慢把身上湿透了的羽绒服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热的。你尝尝看。”
——他捂在怀里的。
顾孟慧拆了塑料袋用一次性筷子夹了尝鲜，果然是热的。
她一辈子都是被宠爱的那个，学不会怎么去爱别人。
慢吞吞吃了个煎饺，她又开口，“还是亲自去好吃。”
沈亦云嘴角牵起，嘲讽一笑，“是的，隔了那么10公里味道都不一样。”
他伸手抓了沙发上的黑色薄外套往身上穿，——家里没空调没暖气，羽绒服脱了开始觉得冷。
他抬眼看了眼顾孟慧，她今天穿的很规矩，于是放下心来。胃里突然烧起来，他坐在桌边慢吞吞喝粥。
顾孟慧吃了一个就不肯再吃，把泡沫纸盒子推到他面前皱了眉，“下次我自己去，怎么觉得味道变了。”
沈亦云说不出话来。
味道没变。变的是和你吃的人。
顾孟慧盯了他一小会然后淡淡开口问，“谈恋爱了？”
沈亦云搅粥的一次性筷子僵住不动，静静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到哪一步了？”
她笃定了他已经在谈，问题跳跃的像在人心上烧了一把火。
“…”沈亦云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粥余下那点儿可怜的热气象征性冒了一会也就不再继续。
“问你话呢。”顾孟慧声音凉了下来，有些不耐烦了，“到哪一步了？”
沈亦云搁了手里的筷子，压着心里莫名起来的火，耐着性子说，“分了。”
这火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大概是从邵菁笑着告诉他她和宾运好了开始就闷声烧起来了，途中添薪，顾孟慧又在往上浇油。
顾孟慧笑了，把一次性筷子往他面上一摔，“你真是我儿子，难怪人家找上门来。”
木头筷子在他额骨上碰撞又弹开，沈亦云觉得他神经突突直跳。
他手摁在太阳穴上，眼前的粥突然扭曲起来，他胃口尽失。“你在说什么？谁找上门来？”
顾孟慧见他这样就病态的觉得痛快，仿佛在报复当年的沈忘眠，她笑的尖锐，“原来你跟他一个样。”
“顾孟慧。”他听见那笑声就烦躁，声音冷了下来，“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找上门来。”
顾孟慧刚刚趴在窗上看那女生纤细的背影一步步离开就觉得心上酣畅淋漓的痛快，就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她一边笑一边叫，“你把她搞怀孕了然后你们分手了？”
沈亦云脑袋一懵，像被人当头一棒，耳畔起了翁鸣。
顾孟慧的声音无比清晰的钻入他脑中——“当年沈忘眠也是这样，你和你老子，一样的德行。”
她语气怨毒起来，“你们一样的贱，你一眼都没见过他做的倒是一样的事儿。”
“我没有…。”沈亦云看着她剧烈的情绪变化，艰难的又说了一遍，“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敢做不敢认？”
顾孟慧扔了筷子觉得不够桌上的煎饺也被她砸出去，她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都一并算在了沈忘眠的头上，她忘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沈忘眠不在，那这些就都是沈亦云的错。
是他害她没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