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翎晕晕乎乎跳入井中后,发现自己并未回到晚阳山底,而是随水漂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小白,这里你最熟,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瞪着大眼睛四处望望,扭着裙摆的小手流露出她心底的不安。
“谁告诉你我就知晓了?”
“那你之前为何知道这么多?就像一直就住在这里似的。”
墨翎抱过一直蹲在她肩上的小白,揉揉他颈上柔软的羽毛,时不时的还蹭了蹭。经历了几番生死,她觉着没有谁能比小白更亲切,连阿花也不行。
小白被她紧紧箍在怀里,简直是叫苦不迭:“你,你先放开我,我便告诉你。”
“啊?真的么……”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墨翎“哦”了一声缓缓将他放开,结果小白化成一道白光就直直飞了出去,徒留下傻站在原地的墨翎,脑海里还回荡着一句清冷的话语:“笨狐狸。”
小白看着墨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冒冒失失的神仙。
虽说她年纪尚小,单纯是美德,但是她的不谨慎差点儿令她为此丧命,倘若那杯茶中下的是噬神蛊,她现在就化的连渣都不剩了。
不过想想她那不大点的稚嫩模样,浑身又神力涣散,想来从小应是受过不少苦,又觉着没法与她执气,着实令他极为头疼。
墨翎气喘吁吁的跑在小白后面,大声喊道:“小白小白,你别飞了,我发现血河了,我们可以继续沿着血河走。”
可小白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墨翎入世不深,却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墨翎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脉,又回头望了望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血河下游,然后又回头望了望。
怎么看都好似和五日前见过的一样,只是方位不同了。他们已经沿着血河走了五日啊五日,墨翎的脚上也已磨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小白,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但是沿着血河走肯定能找到血河尽头,可为什么血河这么长,还走不到尽头?”
小白凤眼未睁,悻悻然地趴在墨翎肩头。
起初他嘱咐墨翎,前面有捷径一定要跟着他走,不要离的太远,可这待他转头,人已经不见,小妮子愣是趁他不注意就往血河边上走。
虽说沿着血河肯定没错,可这血河九曲十八弯的,绕来绕去要绕多少背路,才能走出个直线距离,没把鞋底磨穿已是老天对她眷顾。
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可算是领教了这小妮子的神功,她认定了什么便是牟足了劲儿,想方设法也要坚持下去。
“你这样走下去要走到何年何月?”
“大概很快就到了,小白你看,血河河水好像清澈了许多。”
“这是因为河底生长的溟泣花少了,幽冥河本就是沧澜海之水坠落入三界狭缝中形成,水质清澈见底,流进溟泣花海才染做了红色,你若要找到幽冥河尽头,随着瀑布声走才是正道。”
墨翎惊讶的张开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小白:“小白,你以前究竟是个什么?这些事恐怕天帝老儿都不知道。”
“这些事都是太古秘辛,天帝是洪荒浩劫后才进阶的,旧时我应是看过不少天地典籍,才能对此有些记忆。“
墨翎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侧头看着小白,笑得春风得意:“小白,我好像看到了一只蹲在地上读书的鸡。”
小白脸一黑,羽翼重重的拍在墨翎头上:“论辈分你应叫我一声祖宗,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哦,你终于开始倚老卖老了。”
小白未来得及反驳,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那是一片冰天雪地,一只银白色的九尾狐趴在地上啃果子,四周散落着无数的果子核儿,她好像很喜欢这样做,满面惬意的笑容。
忽而小白邪魅一笑:“不过,我大概见过一只特别能吃的狐狸。”
墨翎见他眼神诡异,就仿佛他正注视着一大盘丰盛的晚餐一样。
记忆开始慢慢苏醒,只是他依旧记不起为何会被封印在幽冥司,只是每每想去深究就会隐隐作痛,他也想知道洪荒浩劫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有必须返回三界的理由。
正当墨翎想说些什么,转过一个河湾,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碧色的草海,上面结着些许红彤彤的小果子,一个个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这是迷心果。”
墨翎正要去摘,被小白突然冒出来的话下了一跳。
“不过,你多吃几颗也不要紧。”
小白冷冷一笑,墨翎顿时会悟,忘忧酒是用迷心果所酿,她此番就是为了找忘忧酒的解药,倘若不是小白提醒,她将再次翻在同一条船上。
“小白,迷心果都找到了,幽冥泉可能就在附近,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天敌这万物的阴阳才能平衡。”
小白沉吟了片刻,不疾不徐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草海中的水大概是从幽冥泉中涌出,泉眼兴许就藏在某处,你可以找找。”
墨翎忘了一眼无边无际绿到反光的草海,嘟囔道:“小白,这还要靠你,你会飞。”
“难道你不会?你可是神族后裔。”
“唔,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很惭愧,作为狐狸没能长出翅膀。”
“……”
小白怀疑自己的性子是不是变好了许多,在草海中飞了十几圈都没有大发雷霆。
他一遍一遍的找,却也没瞧见哪个水面在冒泡泡。
“我们是不是思考错方向了?兴许幽冥泉本不是一汪泉眼。”墨翎蹲在草海岸边,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根木棒画圈圈。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太古时期帝俊有一面扇,扇中有鸟兽池鱼,浮游纸上,宛若活物。众神均以为此中有何等奥妙,纷纷踏入小世界一观,可后才发现,扇中只有堆积如山的书籍,而这些形态各异的灵物,仔细端详后便会发现,其实是书籍排列形成,另众神啧啧称奇。”
“啧啧,竟还有这等事,那现在这把扇子落在何处,我哪日定要借来瞧瞧,说不定还能顺出几本太古史籍来看看。”
“哎,重点不是这里,幽冥泉兴许也有了灵性,化作何物,你好好观察,看看是否能有所发现,你现在还未毒发,但是不代表接下来就不会毒发。”
“好,我……”说时迟那时快,墨翎话还未说完,脑袋就如同钻入成千上万只蚂蚁锥心疼痛。
她一手抱头,一手不停的敲打着天灵盖,泪水从眼眶中抑制不住的涌出:“小白,我好痛,好痛。”
她顿时灵台模糊,仿佛看见阿娘从草海深处一步步走来,走向她,轻轻的对她说道:“翎儿别怕,阿娘来接你了。”
小白见状连忙取出一瓶忘忧酒,但是双翼无法握住光滑的酒瓶,酒瓶“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随着地表的凹痕流入草海,发出细细的嗤响。
墨翎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头,身体还时不时的抽搐着。小白咬咬牙狠心的在墨翎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凑上去就吸了几口。
华光一闪,白衣男子素手抚上墨翎颈间的血痕,伤口便迅速愈合,他缓缓扶起墨翎,将一瓶忘忧酒喂入她口中。
酒水清冽,唇齿留香,不愧是迷惑人心之物。墨翎饮完后渐渐平静下来,可是突如其来的神思涣散,使她如同进入了梦境一般安然。
就在这须臾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衣俊秀的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亲切又熟悉。
她甜甜一笑:“哥哥。”是他来接她了吗?终于找到她了吗?
小白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看来需要尽快找到幽冥泉,她的气泽太过微弱,丝毫损伤都可能要她的命。
她能坚持到现在,真的很不错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有些不明所以的怜惜。
白羽,只是你血液的味道如此熟悉,却为何又会被我忘记?
此时青丘已是草长莺飞,虽然陌家狐族驻城万载,青丘上下却早已没了两万年前的热闹繁华。但是纵使萧索,也丝毫不影响青丘山头花开遍野的一番美景。
陌城斜倚在红木鎏金形如九尾的青丘君皇之位上,另一身着灰袍的男子坐在大殿旁侧,悠闲的喝着手中的茶。
“主上,墨华从蓬莱岛出来直接去了梧桐谷,属下已派人继续跟着。”
一黑衣侍者恭恭敬敬站在堂前,陌城放下手中茶盏,冷声道:“哦?两万年了,墨华竟还不知道消停。”
“主上,此次可能不是,属下打听到风兰谷的三小姐墨翎失踪,墨华正领着亲卫四处寻找,任何角落都不肯放过。而且风兰谷放出死令,倘若墨华不带回三小姐,不得再踏入风兰谷一步。”
“哦?没想到本君这姑妈如此深明大义,倒是给本君留下个这么好的机会。”
“主上,如今是否要重启暗杀?万年前失手,此次属下定不辱使命。”
陌城拜拜手道:“不急,墨华如今虽依旧是个隐患,但切不可鲁莽,你先下去准备,随时待命。”
黑衣侍者一揖,沉声道:“是,属下领命。”
陌城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子继续倚着:“如今进位雷劫一直未有降下的预兆,本君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占着君皇之位,军师,你可有什么法子?”
灰衣男子起身便是恭敬一礼:“君上大可放心,墨华不足为惧,不过区区一届上仙,离上神之位何止十万八千里,君上如今有妖皇为您分忧,还有何事需要君上烦心?”
“话虽如此,妖皇始终不能直接插手天界之事,本君仅是以墨华无功无德为借口暂代君皇之位,虽天界他族亦不便干涉,但倘若墨华突然进位上神,便有权继承君皇之位,到时青丘君皇雷刑若降在了他的头上,天帝也不会加以阻挠。只怕那时天界又是另番光景,本君不得不让出君位,只能如同丧家之犬,毫无还手之力。”
“君上无需患得患失,青丘君皇之位迟早会被君上纳入囊中,妖皇对此事极为看重,早有安排,只要墨华踏出凝碧凤主的地界,妖皇就会派暗卫趁机截杀。不过墨华一直游走在各族都城之间,确实比较麻烦。”
“还是妖皇思虑周全,引出墨华之事就交由本君,本君近日已备数十名青丘最能歌善舞的女子,不日便会给妖皇送去,还望妖皇喜欢。”
灰衣男子缓缓落坐,执起杯盏,轻点头道:“君上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