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璟去云漆二州时没有与任何人说,一个人带着三个侍卫就出发了,甚至连皇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等户部的两位官员发现时,姚璟已经走了有两天了。当消息从京城传到云漆二州时,官员人人自危,生怕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点事情来,可打发人去找姚璟,却没有一个人找的到。
姚璟自从入了云州,就换成了与难民穿的一样的衣服,拄着木棍,背上破破烂烂的包袱,一路上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
“殿下,太苦了,这几日吃糠咽菜,太苦了,下次这个差事你找别人。”
千帆坐地上揉着脚,麻绳的鞋底早已千疮百孔,根本防不住碎石子儿,这一脚下去,疼的他直叫唤。云涛也不轻松,身上的衣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臭味,每到正午天气热的时候,熏的他脑仁疼。
姚璟则一巴掌打在千帆头顶上,恶狠狠的说道:
“叫大哥,不要叫殿下。这鞋子百姓穿得,你为什么穿不得,我就是太惯着你们!”
千帆挨了一下,呲着牙,双手摸着头,眼泪花儿在眼睛里汪着。
“老大,我们何不大张旗鼓的去,这样辛苦是做什么?”
千帆委屈的说道。他们一路上遇见难民还好,遇见那些散粥小吏最是恼人,那粥分明就是清水,里面都能看见人影儿,还就分半勺。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的饿一饿也没什么,可那襁褓里的婴儿可怜,饿的都没有力气哭了,想多要几口汤,却被打的满地滚,十分可怜。
“若我们大张旗鼓去了,那些官吏给咱们看的就是天下太平的模样了。”
“就该将那些官员斩了,一个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气死我了!”
千帆狠狠的说道,眼里全是怒火,像是要把那贪官生吞活剥的样子。
姚璟则点点头,将破碗里的清水喝完。他们现在在云州的安梦县,这县原先人口不多仅仅有四万人,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两万多人,土地皲裂,屋室残破,民不聊生。
“老大,玉栀到了。”
云涛唤了一句,他回过神来,转身看见一黑衣女子跪在地上,他走上前扶起来。
“前面怎么样?”
“禀殿下,前面曲阳县百姓不足七成,知县唤任昂,却是好的,将家产变卖了去赈灾。”
女子清澈的嗓音回答道,此人是他的侍卫,武功高强,平日不用,这次事关重大,就请了出来。
姚璟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翻到新的一页,又用炭笔记了起来。
京城这几日一直在传赵府里的画师,年纪轻轻便得到了赵小姐的赏识,听说有一绝技便是“没骨”画技,这一幅画可值百金,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那画师从不轻易画,除非赵小姐恳求,否则绝不动笔。
“小姐,沈画师来了。”
赵萱轻轻抬起玉手,将一枝翡翠蝴蝶钗谢谢簪在堕马髻上,蝴蝶颤颤似要飞起来一般,又吩咐绿娥穿上一件烟红色的薄衫上面绣着大朵的月季花,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才出去。院子里开着一树蔷薇花,红的如血一般的花朵下站着一男子,长身玉立,穿着一身青色直裾,腰间系着宫绦,下面缀着青色的玉佩,恰如诗经里的淇奥公子一般。
赵萱行了一礼,说道:
“沈先生。”
沈萃见阶上站着的赵萱,眼里闪现一抹惊艳的神色,微微一笑,行了一礼。
“小姐,今日学牡丹。”
早有丫鬟将笔墨纸砚放好,学画的地方在赵萱院子后面的园子里,假山和花草中间有一轩唤作“碧轩”,这是赵衡给修的,风景美如画,可是好地方。
轩里置了两张画案,纸已铺好,墨已研好,沈萃提笔花了起来,赵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香炉里寥寥升起的淡淡白烟,屋子里只有笔在纸上行走发出的“沙沙”声,沈萃一气呵成,一株香的时间,花卷上两朵牡丹栩栩如生。
“没骨要色彩清柔、风格清秀,不要绚丽辉煌,你来画。”
赵萱点点头,抽出一枝笔,沾了点点胭脂画了起来,她倒是有基础,可是以前学的画法都是要要墨线细细勾勒,这到底是有些生疏。沈萃看了一会儿,走近她身边,说道:
“小姐,层层推开,注意花儿的形态。”
那低沉的声音含着一丝温柔,如同山间萧萧的风吹过苍松翠柏,雄厚无比,扰乱了赵萱的心思,她心想,这样好听的声音不知耳鬓厮磨是什么样子。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压了下去,可面上却热辣辣的。她慌忙的看了一眼沈萃,见他依然低头看画,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这才放心下来,仔细的画着。
等她画完,手心都微微湿了,她掏出帕子在袖子里擦着手。沈萃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的画,像以前教她诗文的老先生一样,她怀疑沈萃一会儿会打她手心。
“小姐,好几处花瓣接在一起,毫无层次。”
赵萱低下头,嗯了一声,沈萃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急忙安慰起来。
“小姐画的已经很好了,不出一年定能出师。”
“先生,我学会后先生去哪里?”
“我会回泽州,那里是我的故乡,回去当个私塾先生也好。”
赵萱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也不知道泽州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只知道那个地方多水,故称为泽州。
“先生,泽州是怎么样的?”
“泽州,泽州有许多大湖,一到夏日荷花开的接天蔽日,还有菱角,十分香甜。那里的姑娘不似京城里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泽州的姑娘会撑着小船去摘莲蓬,采莲子。泽州的人会把屋子建在水上面,出门就要靠船,而且村子会修好多的石桥。”
提前泽州,沈萃说起来就不停,赵萱也不阻止他,两人就这话谈了快半个时辰,直到红袖来唤,两人这才停下。
“小姐,太子来府里了,夫人唤你前去迎接。”
红袖虽然来的很急,但气息不乱,一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听的人十分舒服。不过,太子来这件事对赵萱来说不太好,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太子。
“那就走吧,抱歉,先生,我要先行了。”
赵萱行了一礼,无奈的说道,沈萃也回礼,示意无碍,赵萱这才提起衣裙,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