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染一身劲装出现在齐府的洗砚池时,刚刚到卯时,太阳还将出未出。齐染给自己的小腿上绑了两个沙包,她定的计划是绕齐府跑两圈,然后练习刺,撩、砍、抹、跺、劈各百下,她的基础很弱,即便武功心法早已印在她脑子里,可拿刀施展的时候,总是没有力气,这样的刀法就是花架子,一遇到强人就会露馅儿,所以她给自己订了如此强硬的计划。
齐染绕着齐府跑,呼吸间都是花草的香味,她愈来愈喜欢这个地方了。绕过假山,跑过祖母的福寿阁,接下来是褚玉院,然后是琼芳院,一圈下来汗水把鬓角打湿了,她抬手一擦,继续跑起来。她经历过武功被废,手脚全断的绝望,后来虽然治好,却再也无法练武了,如今这具身子虽然弱,但是她还是无比珍惜,上苍仁厚啊!
当她回到飞雪阁的时候,衣服被汗水湿透了,手腕和手指包好地方又渗出斑斑血迹。辛儿和枫儿一看,心疼不已,枫儿连眼眶都红了,两人连忙给齐染换了衣服,又取出玉肌膏来,仔细在手上涂着。
自从齐染说服了齐夫人后,每日一大早起来去跑步,还不许丫鬟跟着,这都第四天了。
洗漱完毕后,齐染去给母亲请安,有两日没有陪母亲用早饭了,母亲做的如意卷可是一绝,她昨天就差丫鬟给母亲说了,今天早上来吃。
因为齐染手腕受伤的缘故,她这几日都穿了窄袖的衣服,将手腕藏在袖子里,也就不会被发现了。
进了褚玉院,院子里种了几株梨树,但此时花已开过了,满树的翠叶,生机盎然。
进来母亲的房间,面前摆着一张四仙桌。桌子后面是两个架格,里面摆着各色的瓷器珍宝,架格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桌子上面放着一面镜子和一个花瓶。房间的左边则摆着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书案右下房摆着一张琴案,上面放了一张琴。房间的左边摆着一架屏风,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架子床,而母亲则做在梳妆镜前,轻云伺候着梳妆。
“舒儿来了。”
母亲转过头来,温和的说道,母亲是京城叶家的小姐,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儿,德行自是不必说的,琴棋书画,针线女工样样精通,而且端庄大方,算是女子里面的佼佼者了。
“母亲,舒儿念着您的如意卷,所以早早就来了。”
“你个小馋猫。罢了罢了,我昨晚已经备好了。”
母亲拉着她,绕过屏风,坐在四仙桌的凳子上,母亲乳母宋嬷嬷提着食盒进来,和轻云一起摆饭。如意卷一上桌,齐染就两眼放光,轻云和宋嬷嬷看她猴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
“吃吧,小心噎着。”
母亲说完,齐染就大快朵颐,却看母亲,慢条斯理的喝着红枣银耳粥,姿态优雅,两厢对比下,齐染觉得自己吃相太不雅了,当乞丐的那几年早已将姿态礼节磨去了,哪里还有闺阁小姐的做派。
“母亲,舒儿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舒儿都记不清了。”
这个问题在她进入齐染的身体后一直困惑着她,她想知道齐染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对家人的态度如何,齐染以前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以及,齐染是如何病的。
“你呀,你小时候可顽了,你拔过你爹爹的胡子,还往芊儿身上扔石头,放狗吓司姨娘。还把老夫人的猫的毛剪了好多,气的老夫人要家法伺候。几月前,你去锦绣阁,因为衣服样式不合心意,差点把人家店拆了,你呀你,被我们骄纵着无法无天了。”
“母亲,爹爹这次从沂州知州迁为吏部员外郎,可是母亲家出的力。”
“你个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齐染拉着母亲的手,撒娇着说道:
“哎呀,人家想知道呀,母亲~。”
“好吧,是你父亲的老师,吏部尚书棠澹举荐的。”
棠澹?齐染心想,这个人听着好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皱了皱眉,继续听母亲讲。
“这沂州知府和吏部员外郎一样也是五品官,可在京城待着比外放的好,何况是吏部,专管官员升迁的部门可是好差事啊!况且,你父亲这几年政绩可观,也有资格做到这个位置。”
“哦~,原来如此。”
母亲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
“你这小脑袋瓜,不知一天想什么呢?”
齐染立马装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捧着脑袋,跑到母亲怀里撒娇,逗的叶氏哭笑不得。
琼芳院里,齐芊对着面前的琴赌气,这首《破锦》她已经练了有许多天了,可依旧弹不好,刚刚弹了一下,气的她快哭了。她弹出来的曲子总是缺一点东西,无论她怎么练也练不好。
“小姐,不如去找大公子,公子的琴艺是极好的。”
齐芊的贴身侍女镜花说道。
“不去,我若去了,被齐染知道,还不笑话死我,我才不要去。”
“小姐,奴婢觉得,这几日二小姐对姑娘挺好的,一直给您送糕点,送珠花,送各种小玩意儿,还不刁难您了。”
“哼,她就是在旁人面前装样子,她这个人心里是什么样的,我比所有人都清楚。”
齐芊一想到最近齐染的样子,她就生气,前几日宴会她本不想去,可拗不过姨娘去了,宴席上,那齐染一个劲的给她灌酒,最后醉的找不着北,越想越气,她忍不住将手里的帕子揉了起来。
“芊姐姐抱,姐姐抱。”
齐悦迈着小短腿跑进屋子,一把抱住齐芊的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好不惹人疼爱。
“芊儿,姨娘过来看看你。”
司姨娘扶着丫鬟进了门,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儒裙,外面搭着一件莺茶色的外衫,因为是江南女子,显得秀丽可人。
“姨娘知道你学琴辛苦,给你带了一碗醴酪,快过来喝吧!”
司姨娘身边的嬷嬷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醴酪,齐芊抱着悦儿走过来。
“芊儿,你还有一岁就及笄了,姨娘担心去了京城,咱们没什么根基,怕给你寻不到好亲事。咱们夫人娘家是京城的,去了京城后,要好好孝敬夫人,不要和二小姐争,不要惹夫人不快,这样说不定还能有个好亲事。”
司姨娘说着就用手绢抹起眼泪,她只是商户人家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好在夫人是个良善,平时也提醒着她,倒是没出什么错,但是偏偏齐芊这孩子老跟夫人的心尖子齐染过不去。在兰陵她还不怕,毕竟她在这儿有些根基,小孩子闹也就闹了,可去了京城,一切就要指望到夫人身上了,若是惹得夫人不快,她们娘俩可就危险了。
“姨娘,为什么,凭什么,都是齐家姑娘。齐染那样混账,可父亲依然宠她,老夫人也疼她。我孝顺老夫人,父亲,学琴棋书画,努力做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巴结她,我不服。”
齐芊讲完,眼眶通红,泪水似乎要决堤,可是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凭什么,她做的一切都比齐染好,可得到的一切却比齐染少,她从小听话懂事,为了弹琴,她双手斑斑血痕,可她从未喊过疼,凭什么她齐染要压在她头上。
“因为她是嫡女,嫡庶有别。”
是啊,嫡庶有别,齐芊无力的坐在凳子上,这一点无论她如何不服,却也抵不过这一句话,认命吧!
“不,我要让老夫人和父亲看到,我比齐染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