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在内侍省也是个怪人。
不,就算把他拉出去,在整个洛阳也是个怪人。
所以他的种种怪异举动在皇城里也是被众人认为是正常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身居高位的人物也会讨厌早起啊!不过他提的意见也真的不符合实际就是了。
程振抬头看了看上的月亮,然后又看了下面前一字排开的黄门们,便微微勾起嘴角,拍了拍手。
“好了,废话不多,时候不早了。皇太子殿下肯定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必须得赶快过去,不能让我们未来的陛下久等啊!”
他也没有等那些宦官们的回复,便转身走出巷口,往皇城,不,往皇太子的所在地点走了过去。
宫门和他刚刚所在的巷子隔了一条很宽的街道,从这边完全可以看得到对面的情况。程振刚走出巷子,拨开周围不断集聚的军士,他就看到了宫门口的情况。
戒备森严。
之前皇太子和守门将士的相对话的场景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是一大片军队集结。刚才还是一片寂静,如同往常一样的情形,现在却是一片人声鼎发人人手上握着的火把汇聚成了一片光的海洋。而且这个海洋的范围还在不断变大。
程振慢慢朝凌霄门走去,刚刚那些跟随段弘志的宦官们都跟在他的后面。段弘志本人则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被好几个军士押在后面。他们以程振为首,一行人举着火把,汇入了那条光之海洋。
待走到凌霄门跟前,守门的是一位穿着白色靴子的年轻人。程振倒是和他相互见了礼。
“豆卢将军,别来无恙啊。”
“托程公公的福,一切都还不错。”
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副英俊的外表和飞扬的神采,整张脸上铭刻着的都是自信。他没有穿盔甲,就是一身普通的官服。是普通的一介官员,看他那气质也没有人会相信。
“皇太子殿下呢?”
豆卢祯望用右手大拇指往后一比,露出了一副有些微妙的表情。
“在里面呢。不过他要往长生殿那边去,被我拦下了。”
程振也是一副“我懂”的表情。
“然后那位就这么乖乖的等着吗?没有坚决要去长生殿?”
豆卢祯望一副十分玩味的表情,他摸着下巴,一边挥了挥他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
“没有哦,我们的这位皇储殿下,好像一开始就知道那道圣旨是假的呢。”
他着,还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凑近了程振,还用手掩住嘴。
“我都要怀疑这位殿下,是不是之前在扮猪吃老虎,在这皇宫之中留有后手布置呢。”
程振的眼睛略微地张了张。不过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一直是半开不开,像是随时会睡着一般,这么的动作,别人也只会发觉他今相对比较精神,而不会注意到其他。
他偏着头想了一阵,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宦官们则一个也不敢动。
“那,请豆卢将军带我去见殿下吧。”
豆卢祯望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当即拍了手。
“程公公,这边请。”
程振慢悠悠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停下了脚步。
“需要我也按照程序验看一下腰牌吗?”
豆卢祯望的表情更是有些诡异,他那像是笑着的弯曲双眼和往上翘的嘴,让程振也觉得看不透这个饶想法。
“如果程公公愿意配合我们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程振从腰带上取下身份腰牌,递给面前的这位年轻人。
可是豆卢祯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下巴示意身边的人去拿。
注意到程振的视线,他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哎呀呀,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如何验看这些身份名牌之类的东西,所以呢,我就交给相关的懂行的人来判断了。”
他还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
程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还好自己想到了这一茬,否则这个反复无常的臭鬼绝对会参自己一本的。
“跟在我身后的这些,对,就是你们,也把腰牌拿出来给豆卢将军验看一遍吧。”
那些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拿出了各自的腰牌,递给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的年轻人。
豆卢祯望刚才没有接程振的腰牌,这些角色的他更不会动手去接了。他同样用下巴示意着自己的手下来接那些腰牌。
这样一一查看,前后共耗费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豆卢祯望看着负责验看腰牌的那个手下将完成查看的腰牌一一交换给对方,才笑吟吟地让人在记录上写上了这一笔。
总算手续齐全,自己不算违规出入宫了。
但是
“刚才我在宫门之外,捉到犯上作乱者段弘志,得速速将其押到内侍省受审。”
豆卢祯望又弯了弯嘴唇。
“哎呀,我程公公,现在是多么关键的时刻,只要大局已定,一个段弘志又能翻得了吗?我们还是护送皇太子殿下去禁军当中吧!”
程振既然已经进的宫来,便没有刚才在宫外的拘谨。
“将军的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得去把罪魁祸首给带过来,保护陛下吧!”
豆卢祯望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正合我意。”
皇太子和毓庆宫守门大将苏于正坐在一间还算豪华的屋子里。皇太子并没有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苏于一进屋子便自觉地站在门边,随时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查看了很久,他才转过头对皇太子:“殿下,这附近都是重兵把守。我们想要离开这里并不容易。”
皇太子似乎并不惊讶。
“嗯,我知道。”
苏于看上去有些着急:“殿下,现在敌暗我明,外头那些军队我们不知道是敌是友,现在我们等于是被他们控制在手里了。如果他们是齐王的军队,那我们”
皇太子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了。
“这支军队应该不属于齐王。”
“殿下为何这么认为?”
皇太子回过头来,总算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首先,是守门大将的人选。父皇今颁布的命令是,让豆卢祯望代替李定范。可据我所知,豆卢祯望可现在还在辽东征战的战场上。可是我们刚才就在凌霄门前见到了他。”
“第二,就是豆卢祯望让我们留在这里,似乎刻意不让我们往长生殿的方向前去。而你我都知道段弘志所带来的圣旨有问题。”
“第三,如果他真的是投靠了齐王,那他就会在宫门口就将我拿下,然后立即宣布我为叛逆,而不是像刚才那般将我们请进这里稍候片刻了。”
苏于抓了抓脑袋,一副不解的样子。
“属下怎么觉得,那个豆卢祯望有些阴阳怪气的。”
皇太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是阴阳怪气,但是后面明显态度改善了一些。不过……”
苏于不解地看着他。皇太子还是没有把之后的那半句话给出来。
“暂时先静观其变吧!”
“我想,今晚的重点,是齐王和父皇之间的斗争。”
他看向了北边长生殿的方向。
“不定,他们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
长生殿。
殿内,皇帝正斜靠在宝座上,刘贞亮随侍在侧。屋内除了他们之外,王贵妃和张尚宫也在一旁躲避,她们正一脸怒气地看着外面。殿外是重重包围,不过那些包围长生殿的军队,手上的武器都是朝里的。
为首的是一个气质有些刻薄,长相和皇帝十分相像的青年。他穿着十分华丽夸张的盔甲,威风凛凛地地站在紧闭的宫门口朝殿内喊话。
“父皇身边有奸妃人相互勾结、犯上作乱,现在儿子要替父皇清除这些不臣人!还请父皇将大门打开。”
宝座上的皇帝听了这番话,“哼”了一声,但是没有话。
刘贞亮心里明白,齐王的奸妃人中的“人”指的就是自己,自己落到外面那帮饶手里,那绝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当然也不会开门。
齐王等了一阵,长生殿内大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任何声响。
他开始大声和身边的军士:“看来父皇已经被奸妃人所控制了,我们就攻入长生殿,诛杀奸妃人,拯救父皇!”
声音之大,连里间坐在宝座之上的皇帝都听得到。王贵妃则是有恃无恐地冷笑了一声。
王贵妃是在今傍晚的时候,被刘贞亮请入长生殿的。张尚宫随侍在侧。
长生殿内,刘贞亮当着皇帝的面,告诉了王贵妃目前的处境,并要求她在这里躲避一个晚上。
王贵妃不置可否,只是一副嘲笑的模样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果不其然,在长生殿宫门下钥,他们用过晚膳不久之后,外面便传来了这番叫喊。
那些家伙肯定已经闯进瑶光殿了吧,发现她不在宫内,便往长生殿这边来了。
至于他们怎么知道她在长生殿……
肯定是当时一起跪迎圣旨的时候,有其他侍女听到并且告诉了齐王。
果然她的身边有奸细,等她回到瑶光殿,得好好把那个奸细给揪出来,扔到九州池里去!
“轰!”
一阵闷闷的巨响传来,像是有什么重重的东西在撞击长生殿的大门。
“还真像攻城啊?”
皇帝一副讥讽的模样,坐在宝座之上不为所动。
刘贞亮则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陛下、娘娘,要不去密道里暂避一阵?”
但是皇帝只斜了他一眼,没有再其他。而王贵妃则是自始至终就无视了他的话。
看来这两位都是要在这里等啊……
“父皇!父皇不必担心!儿子这就来救您!”
外面这种类似的声音依旧不断地传入内殿。
“哼,的好像他不是犯上作乱一样!”
皇帝总算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了,刘贞亮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就是不知道程振去外边调兵,什么时候可以赶过来。
至于背叛?他可不认为程振会在这个时候背叛。
因为程振和姚淑妃可是有仇的。就算背叛,程振也是会在合适的时候背叛,而不是段弘志还在的情况下,自己贸贸然地上去。如果那样的话,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齐王的军队,应该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宫门禁卫军的。
如果豆卢将军没有被临时抽调回来的话,那么现在宫门禁军还是李定范。
如果豆卢将军今没有赶到的话……
看来李定范的确手脚不干净啊。之前不是还暴露出他挪用公款私自给自己建超规模的墓地吗?
活着的时候贪污不够,死后还想继续贪一笔。
看来李定范今之后就要倒霉了,齐王经过今晚这一出,已经彻底被判了政治死刑。虽然皇帝可能会念在情面上,不会让他去死,但是也实际上是形同放逐。
除非之后再有势力在他手上聚集,否则真的是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在门外这么嚣张,也是你人生中最嚣张的时候了。
撞门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长生殿的大门也够坚固,一直没有被撞开。
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声,撞门声也在这个时候停了。除了齐王在一旁大喊:“你们是什么人?”之外,没有任何人话的声音。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直到一阵铃声传来,然后是马蹄和车轮转动的声音,像是有人乘坐马车前来。
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某个地方,这些声响又消失了。
突然,齐王咆哮了一声:“是你!”
“你个杂种!”
“还有你!豆卢祯望!”
看来豆卢祯望的援兵总算来到了,自己可以放下一百万颗心了。
既然不需要担心自身性命,那么刘贞亮情绪也就慢慢稳定下来,转而关注皇帝和王贵妃的情绪。这两位在听到豆卢祯望到来之后,也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紧绷和紧张了。
不过,似乎来的人并不仅仅是豆卢祯望一个人。
能被齐王这么痛恨的,除令内的这几个人之外,那就是
皇太子。
他那底下唯一还活着的手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