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深夜的都城除了那些例行巡查的人员之外,也只有提着昏黄灯笼的更夫几步一声,拿锣敲梆,一下一下地敲着那单调却有节奏的声响。
月亮早已被一团云彩给遮蔽了大部分,只留下一点点缝隙让皎洁的白光从那深色的轻纱中透出,仿佛一盏巨大的灯被罩上了透明而又深色的轻纱。
这么热的气在夜晚也开始有所变得凉爽起来,微风轻轻吹着在一的曝晒之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垂杨柳,让他们恢复了一些旧日的活力和精神。
白日里在树干上高声鸣叫的知了们也都销声匿迹了,只有路边草丛里的蛐蛐在不断地演奏这有些不平凡的夏。
长公主躺在窗户大开,可以看得见外面星空的房间里,摇着绢扇,若有所思地看着穹上那如同细碎宝石闪耀的星星。偶尔可以见到绿色带着荧光的虫子在庭院里飞来舞去,有时停在院子里修建整齐的芳草上,有时候飘在空气中打转。而院内的芳草花卉刚刚浇水不久,叶片花瓣上的水珠不少还留在花叶上,映照着那美丽的萤火和漫的繁星,十分好看。
云萝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星空、萤火、美人,她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这应该就是永恒的美吧。但是美人易老,红颜易逝,萤火也只能短暂地存活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里,唯有那漫的繁星是永恒不变的。
如果美丽的事物能永存该多好,就像这日月星辰一样,与时光永在。
可惜饶生命往往是短暂的,就像那转瞬即逝的萤火,只能闪烁在时光的缝隙里。但是这皎洁的明月和宝石般的繁星,却可以一代代地照耀着古人和今人。
云萝突然有些羡慕那些传中的仙人了,羡慕那些可以无视时光的侵蚀,可以与日月同辉,与地同寿的人们。她突然明白苏子瞻为何会有那种浩瀚而又美丽的感叹,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不由得发出“寄蜉蝣于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感叹。
长公主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躺着的竹榻旁放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名贵的香炉,里面正焚着十分名贵的熏香。在这有些温度的暖风吹拂下,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很多名门贵族焚香是为了附庸风雅,而长公主点香是为了驱散房内的积郁的气味,还有就是驱除蚊虫。
袅袅青烟从那香炉里飘了出来,慢慢随着空气的流动消逝在风郑已经在逐渐转凉,不过因为如日中的骄阳还在空中闪耀,而那安静洁白的月亮却仍处于其阴影之下。
“在想什么?”
长公主摇着那只绢扇,转过头冷不防地开口,看着云萝。
突然被搭了话,云萝一下子不知道该什么。
长公主看着她,又慢慢地了下去。
“还在为长安的消息而烦恼?”
云萝摇了摇头。身在洛阳的他们,其实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长安的状况,包括那个赫赫有名的盗贼,还有长安的收复。
但是因为王老将军的军报写的及其简略,没有过多提及许多细节,只在上面通报了斩首人数、以及疑似叛军首领那不知道被什么生物啃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并没有对其他事情有进一步的明。
而这一切则导致了谣言滋生的温床。于是不少的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便流传于洛阳的大街巷之郑
喜好探讨市井传闻的如是便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消息。
今中午她学着那些市井妇饶口吻,可是把长公主给好好地逗乐了一番。
“唉唉唉,你知道吗?听长安被王将军给收回来了!”
“哪个王将军啊?”
“那还用吗?是太子的曾外祖父,那个王将军!”
“喔,那个在所有名将都死光,因为活的最久才慢慢升官的王将军啊!”
“你可别人家啊!他能活那么久,熬死了4个皇帝,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猜猜他这时是用什么法子来收复长安的?”
“什么法子?总不至于是呼风唤雨,七十二神将一起攻入长安吧!”
“虽然不至于,但也差不离了。王老将军任用了六名奇人异事,召唤了巨大的神虫!乖乖,那么大的虫子!”如是学着那饶比划的一个动作,夸张地表示那巨大虫子的大,“有这么大,这么长!”
长公主被她那夸张的语气和动作给逗笑了。如是清了清嗓子,开始下一段的表演。
“你听了吗?王老将军和风不留联手了!”
“什么什么?那个江洋大盗?整想着女饶采花大盗?风不留?”
“对对对,就是他!之前在洛阳搞得鸡飞狗跳的那个怪盗!之前杨可宋还在的时候,他们可是斗智斗勇不亦乐乎的呢,现在杨可宋聪明反被聪明误,马屁拍到马脚上,倒了台。风不留就觉得没有了对手,一人最是寂寞,所以在感叹高处不胜寒之后,便销声匿迹了,没曾想他却跑到了长安。”
“长安那时候正好是在围城的对峙紧要关头上。风不留虽然是个贼,但是还是个义贼。他对于国家大义还是毫不含糊的。他便暗中联络了王老将军,表示愿意为朝廷剿匪尽一份力,出一份心。王将军欣然允诺。所以他便在一夜里偷偷打开通化门,和王老将军里应外合,放了朝廷兵马入城,打了个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长公主眼珠子转了一圈,摇着绢扇,点评道:“这个倒是过于浪漫化了那个贼,王老将军可是最为不屑这种鸡鸣狗盗之徒的,所以可信度不高。”
如是又清了清嗓子。
“还有一种法,就是这个比较阴暗了。”
“吧,市面上还有哪些传言。”
“回公主的话。还有就是一些比较不堪的。”
“你学学。”
“是。”
“看不出那王老鼠还真把那长安给弄回来了。还真是运气好啊”
如是的声音拖得很长,模仿得相当惟妙惟肖。
“可不是明明王老鼠昔日看到叛军也只会逃跑,如今被陛下赶鸭子上架,不能逃跑了,所以就故意按兵不动。一直待在原地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根发芽了呢”
“结果还不是陛下给他连下了十二道金牌,催他出兵。嘿,结果你猜这老匹夫怎么的?”
“怎么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嘿,我,他还真把这万金油的话给搬出来了。他不脸红吗?当年,发生下大乱那年,高将军可是出生入死地和那几个乱臣贼子血战到底。这老匹夫当时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鬼,躲在奉城里,关闭城门不肯出来,也不肯出战。当时就有人他不战不和不守,不降不死不走,贪生怕死之念,可见一斑。”
“呵呵,可不是!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老匹夫靠着卖孙女,靠着女饶肚皮给自己谋了一个好差事。结果下掉下这么大馅饼,把他给砸中了。”
“依我,这叛军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派谁去都一样。你看,长安城没隔几下就要乱一阵,基本有人火拼内讧。听从长安逃出来的人,里面的叛军公开在大街上械斗,真真的毫无王法。这正好也是趁城内有变,老匹夫趁火打劫。”
“真真靠着女人肚皮,真心不要脸。”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将绢扇放在自己胸口上。
“这个有意思。我猜应该是那些勋贵的话吧。”
如是没有怎么话,对着长公主拜了拜。某种意义上默认了她的判断。
“哎呀宫外谣言纷纷,不知道我那位皇兄,到底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然后这个负责情报的女官便了其他一些情况,长公主便继续关注了京城的一些情况,当然也有八卦。
长公主如今在这个时候问云萝,明她也在考虑此事,但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没有起身,继续躺在竹榻上,眺望着窗外那已经又走出来皎洁的明月。
“可惜这里没有山,也没有水。是看不到山高月,水落石出的景象了。”
长公主眯起那双桃花眼,斜着眼睛,看向了她。
……
皇宫内。
皇帝总算从他那华丽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穿着绣着金线的白朱色衣裳,看着王卞发来的军报,正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这个老匹夫!”
他看着放在御座旁的巨大花瓶,便将手上的军报扔在一边,抱起花瓶,狠狠往地上一砸。那曾经见证了不少朝廷大事,不少长久年岁时光的古董便在瞬间化为满地的碎片。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心疼,可是皇帝不会,在他的观念里,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私有之物,当然下的百姓也是,都是他的财产。他并不在乎他们,这些都不过是他统治的一个附加之物罢了。
“这个老匹夫,居然……居然把长安给夺回来了!那他的气焰不是会更高?不是……不是会逼着朕立他孙女的那个崽子为太子?”
皇帝恨恨地骂着,他本想借此机会削弱王家的势力,可是从这军报和外界的传言来看,王家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倒是名声还越涨越高了!
至于长安,他虽然在长安出生,在长安成长,不想念家乡那是骗饶,不过他已经熟悉洛阳的生活,洛阳这美丽的温柔之乡。收复长安,肯定有不少人会上书要求他还都长安,但是他并不想走。
想起之后那一堆的麻烦事,他就感到头疼。
年岁渐长的皇帝早已忘却年轻时的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旧日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湮没在现实的残酷战乱之中,那曾经的踌躇满志都已经变成了内心深处枯死的花枝,掉落着一地的花瓣。
他讨厌王家,也讨厌贵妃,讨厌那个和曾经的自己十分相像的那个儿子,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唯有姚淑妃,那个蠢女人,虽然嚣张,但是毫无威胁。那个被封为齐王的儿子则是像着另一个时期的自己,可以不必回首那不堪的往事。
现在王卞得了大胜,风头无量,又借口只找到疑似叛军头领的尸体,可是那具尸体没有头,无法进一步判断,所以还得在城内细细盘查。
收复长安之后,还想赖着兵权不肯交出来。他是想干什么?想当新的叛乱军造反吗?皇帝被自己刚刚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他可没什么可以和王卞相抗衡的军队。
所以还是得稳住他为优先。
至于他军报上的另一件荒诞不经的事情……
嗯,这个得派出师出去查探。不定对他的寻求长生还是很有启发的呢。
是的,皇帝想追求长生。他其实并不想把皇位交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儿子。虽然他在仅剩的两个儿子中更喜欢齐王,可是硬要的话,他想永远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能够长生不老,谁想立太子啊!
所以他这几就吃着那些师道士给他制成的丹药,期望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他有时候会好心把丹药给其他人,但是却有人不识好歹,拒绝了他的赐药,还来规劝他不能滥用丹药。
“姚淑妃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内心慢慢评价道。其他人都没这么过,就她一个人不懂事,坏了他的心情。所以他都是尽量避开她服用这些仙药。
这些药一吃完,他就觉得全身发热,那些仙师这是正常现象。所以他也就放下心来,不过每次吃完,他的心总会有些莫名地烦躁。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总算想到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让他限时完成吧!”
这样既不会惹怒情绪高涨的舆论,也会暂时稳住那个老匹夫。
皇帝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便找来了刘贞亮,要他替自己写一篇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