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充国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陆元和门罗说：“我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为天下所知的。”
在有些偏西的下午阳光之中，他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
没等门罗说话，陆元就笑着继续问。
“你的父亲，擅长的，应该是模仿他人笔迹吧？”
杜充国大笑起来，伸出右手的食指，不住地指着陆元笑着。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短短的一段路，已经让陆元和杜充国开始推心置腹，互相引为知己了。
陆元不住地指着杜充国，只是笑着，但是没有说任何话。
两人相视一笑便继续往上走。陆元甚至还一个箭步越到了门罗的前面。本来杜充国、门罗、陆元的队伍，顺序顿时变成了杜充国、陆元、门罗。
远远落在最后的门罗，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多余的。
看来还是男人之间的友情令人嫉妒啊。
门罗慢慢地迈开步子，继续跟在前面那两个好的都要穿同一条裤子的人身后。继续听着一耳朵八卦。
“哎呀，小杜啊。你父亲擅长他人模仿笔迹，那你这方面怎么样呢？”
陆元笑吟吟地问了一个看起来让杜充国十分扎心的问题。
“额，我要有父亲的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杜充国有些尴尬地说。
“不过你医术似乎不错，辨别药材也是很重要的。这次你去洛阳，有什么打算呢？”
但是陆元还是继续问着，似乎刚才杜充国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长安、洛阳是许多人的魂牵梦萦的地方。
是他们的灯塔。
是他们的故乡。
他们做梦都想回到那里。
曾经有过一个故事，晋明帝小的时候，坐在他父亲晋元帝的膝头上。这时候有人从长安来，元帝就问起他洛阳的情况，听闻着旧京的近况，不由得伤心流泪。明帝就很奇怪，问父亲为什么流泪。然后元帝就把衣冠南渡的事告诉了他。然后他就问明帝：“你觉得是是长安远呢，还是太阳远？”
明帝回答：“当然是太阳远了。我听说有人从长安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从太阳边上来，由此可知。”
元帝觉得很稀奇。于是第二天，他又在群臣的面前问了明帝一次，可是这一次明帝的回答却不一样了。
明帝回答说：“当然是太阳近啊。”
元帝十分惊讶，就问了他：“这和你昨天说的不一样啊！”
明帝回答他说：“现在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太阳，可是却看不见长安。”
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不说别人，就连门罗自己的内心，也开始想念长安了。
“也没什么打算，就是想去看一看，现在洛阳是怎样的情况。”
“还是老样子。权力就像一块带血味的生肉，不少饿狼围着它进行角逐。”陆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管外表多么光鲜亮丽，都掩盖不了他们内心的本质。”
杜充国摇了摇头，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去。
“其实你们没有站出来，我也会陪福先生一起上去的。不过我父亲觉得你们会站出来罢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门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也是她早就想问的了。
“因为福先生说，你们是得罪了杨可宋，还杀了他们的一个走狗才来的。”杜充国笑着解释说，“都能把杨可宋得罪了，还杀了人，说明你们的确性格是有侠气的一面。”
他头也不回，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父亲百分百确定，你们会站出来替福先生采药。甚至还和我打了赌。”
“你们父子俩还打赌了？”陆元脸上的笑意有点淡了。
“是啊，打赌了。”杜充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最后结果你们都知道了，我父亲赢了。害我又欠了他一次采药的次数。”
他拍拍手，步履轻松地走在这并不好走的山路之上，似乎并不在意。
看他那个样子，不仅陆元觉得他有点讨打，连门罗也觉得他很欠揍了。
“啊，对了。”杜充国突然转过身，笑容诡异的对着后面的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让好几个人一起上山还有一个原因。”
杜充国开始倒着爬上阶梯。门罗看着他这个样子，心想这人的平衡感还真好，他就不会摔下去吗？
不过真摔下去就没人给他们带路了。
“那就是……这个山上有山鬼！”
杜充国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山鬼又是什么？不要到时候真遇到了，却发现那个是猴子啊！”陆元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开始带着一点嘲笑的不以为然，跟着他往上走。
前面又是一个水潭。
这个水潭比刚才的又深了一些，明显看不见底部。岸边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山体深处。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水潭的上方有着一串水流从上方坠落下来。山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绿色的青苔。
水潭上漂着不少落叶，可以想见村民几乎很少过来。水中半沉半浮着有些长长的如毛虫一般的水草，有些黑的几乎看不清的游鱼悬浮其中。不远处的水中漂着一只翅膀墨绿带蓝斑的凤蝶，半截肚子已经没了。
注意到门罗的视线，杜充国也往水潭看了一眼。
“这是宝镜蝴蝶。不过这个已经是被蜘蛛吃过之后的空壳身体啦。蜘蛛吃蝴蝶还会留下一具空壳身体，不像螳螂是直接肢解的。”
“噢……”门罗十分失望，感受到大自然的残酷。
那只蝴蝶虽然美丽，但是却是其他生物的猎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猎手可不会在意他们的美丽和价值。
“希望我们这次不要遇上山鬼。”
“你一路上说了这么多，到底山鬼是什么呀？”门罗有点不耐烦地问。
“我也说不清，如果见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他们走过这个满是落叶的水潭，经过了那只漂在水上被蜘蛛吃剩的蝴蝶残骸。再往上就没有黄泥路了。
“这是当然的呀。上面都是石头，这座山就是石头山。”杜充国走到一个小斜坡的地方慢慢往上走，“小心脚下，这里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门罗偷偷往下面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她马上移开了视线，但是刚才映入眼帘的那一幕早已烙进了她的脑海里，无法抹去。
“怎么了？你恐高吗？”陆元发现门罗没有及时跟上，回过头来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确觉得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勉强自己，伸手够住了那只向她伸出的手。
“所以我说，如果恐高就别来这么高的地方啊……”杜充国还在啰啰嗦嗦地往前走。
这段路的确危险。岩石长年受潮长满了青苔，踩在上面十分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他们三人连爬带走地小心翼翼地走过了这一带，在此过程中，陆元一直都没有放开握住门罗的那只手。
“这就是山顶了。”杜充国指着前方一望无垠的深潭说道。
眼前的水潭很大，大的简直都看不出这其实就是山顶的一片湖水。沿着湖边有插着几个已经褪了色的红黑相间的旗帜。
“那个是之前村里人上来擦的。”注意到身后的两个人都在看旗子，杜充国当起了解说，“具体做什么用，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做引路用的吧。”
山顶的大深潭一望无际，看不清对面的岸边在哪。湖边长着许多飘飘摇摇的芦苇，不少鸟儿站在湖边的树上鸣叫着。
“啊，果然有那种‘哦啊’鸟。”陆元总算放开了拉住门罗的那只手，非常自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鸟经常听见。”话唠杜充国又开始接话了。
“不觉得吵吗？”门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接着话。
“还行。有时候听习惯了，就不觉得吵了。”
“这样吗？”
“废话。我们走吧，往这里来。”杜充国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便往一条很小很小的窄路沿着湖边前进。
“这花长在湖边，漂在水面上。仔细看湖水里面，漂在水面上带一点白色的就是。”
门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往水潭中望去。只见湖面上一片白雾漫漫，靠近岸边的一侧长满了不少杂草，稀稀拉拉露出几根在水面上不断飘舞着。芦苇丛不断地随风飘摇，掩盖着十分凄清的景致。
这片湖深不见底，看不清底下游鱼的情况。看到有不少鸟儿贴着湖面低低飞着，时不时轻点水面。
“别离我太远，这里很危险。”杜充国很小心地说着，声音不大，似乎怕惊扰着什么存在，“前面有个小木屋，滴水莲花就在那片木屋附近。”
门罗和陆元一前一后往前走着，时不时地挥手赶走围着他们转的蚊子。
“山里的蚊子比较毒，还是小心些。”这是他们来到山上之前，杜充国告诉他们的注意事项。
所以他们不仅带着各种驱蚊药包，还将自己除了头之外的各个部位裹得严严实实的。
“前面就是小木屋了，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杜充国伸出手朝前指了一个方向，轻声和身后两个第一次上山的人说道。
在他的手指前方，有一个被绿意遮掩的还算完好的小木屋。虽说完好，但是屋顶上已经长出不少杂草，看样子还是有一些年头，且无人打理的房子。
“这里应该是以前猎户们建造的屋子，从村子搬来之前就有了。屋子年久失修，但是还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后再过去就是一片墓地，之前有胆大的人进去看过，回来说上面的碑文都是空白的，都是无字碑。然后他在这附近就见到了山鬼。”
门罗心中暗想，说是山鬼，其实就是人吧。有人就住在那个小木屋里，可能是后面那片没有名字墓地的守墓人。你们贸贸然闯进去，他当然要出现了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去。她有种预感，哪怕她说出去了，面前这个本地人也只会摇摇头说你不懂的。
他们越走越近，在距离屋子几百米距离的湖边，总算看到了湖面上漂着的白色花朵。那正是他们此次的目的，滴水莲花。
杜充国拿出自己从山下带来的长长的登山杖，将莲花拨到岸边，正准备采的时候，突然，小木屋的门开了。
杜充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陆元将手按在了刀子上，门罗找好了附近可以攀爬的大树，循声朝木屋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