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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疑惑

韦娘子被蛇咬了!

这个消息传到众人耳边的时候,他们还在闲谈着外界的最新消息。看到阿福抱着昏迷不醒的韦娘子跑到土地庙前,大家都吃了一惊。

然后看到阿福从身后掏出被砍为两截的长长蟒蛇,众人才倒吸一口凉气。

已经有人去水井边上请杜大夫过来了,目前众人只能先给小女孩做个简单的处理。

门罗在阿福抱着女孩从村头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就是之前拦住她们马车的那个孩子。

当时还红润的脸颊现在已经变得苍白,漂亮的黑色眸子也被紧闭着的眼帘遮盖住了。这个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

有略懂医术的女子走到女孩的面前,查看了女孩被咬的地方。

看样子被咬的部分只是在小腿上,然后女孩就晕了过去。

因为不确定这条蛇是否有毒,阿福又怕描述不对,导致判断错误。索性便将被砍为两截的蟒蛇也一块带了回来。当然,他事先砸扁了蛇的脑袋。然后对女孩被咬的部位进行了简单处理。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韦娘子的小腿上的布条又扎紧了一些。

在慌乱之中,杜大夫被请来了。

门罗仔细端详着这位据说因为诊断出某位高官千金未婚先孕的事实,被这位高官贬官去职乃至于跑到这里避祸的著名大夫。看着他先摸了女孩的脉象,然后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摸了摸她那汗湿的额头之后,他从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头的药箱里拿出了几枚银针,对准女孩的几个重大穴位,仔细地扎了下去。

然后他拿出一段明显已经有燃烧过的痕迹的木片,向土地庙里的烛台借了火,放在离女孩的鼻子不远的地方,静静燃烧着。

一阵奇异的香味顿时弥漫在这片空地上。

然后杜大夫走到阿福刚刚甩在地上的两截蟒蛇边上,仔细地看着蟒蛇形态,还戴上了身后侍从模样的人递上的手套,剥开被砸扁的蛇头,仔细端详着尖牙。

然后他没有多说什么,便一掀衣摆坐到了桌边。之前坐的满满的人们早就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土地庙的庙祝拿出了一叠黄纸和开了叉的毛笔,还有一小碟颜色奇怪的“墨汁”。

那大夫也没有什么反应,接过纸笔,姿态从容地用分了叉的毛笔仔细地蘸了蘸那更像是红膏泥的“墨汁”,在那烧给土地神的黄纸之上,写下了几个药方。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阿福面前,说出了自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的第一句话。

“福管家,我已经用银针封住了韦尚书千金的几大穴位,让毒血暂时上不去。然后我点了这个香,是为了能让韦娘子的神智能够逐渐清醒。然后这个方子的七味药,是到时候要抹在伤口上的。

“其中有五味我那里正好就有,但是这剩下的两味,得去现采。第一是这个长虫的毒牙磨成的粉,现在这长虫就在我们面前,这个已经不必担心了;第二就是滴水莲花,长在高山深潭边上,在南山的那个大水潭边上有,我看到过。所以这个得劳烦你去采三朵给我吧。”

阿福听了,赶紧点头,握住了锄头转身就走。但是他被陆元拦住了。

“老人家,你饭都没吃一口,就这样上山,身体受不住的。这样吧,我们几个去帮你采药,你在这里吃点东西,顺便照看一下小娘子,怎么样?”

阿福摇摇头,推开陆元。

“那地方你们不知道,我去。”

但是陆元还是拦住了他,口气温和,但是态度还是不容置喙的。

“地方的话,我们会找村里的乡亲带我们过去,你刚刚这么累,应该好好吃一点饭休息一下。”

身后也有几个村民在附和着陆元。

“是啊,福先生,这地方我们也熟,我们带他们上去吧。”

陆元一听,便拿下他手中握着的锄头,将他按在了桌边的椅子上。土地庙的庙祝给他端上了一碗米饭和萝卜汤。

陆元按住了挂在身后的剑柄,和气地对着村民说道。

“有谁愿意和我们去深潭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杜大夫身后的侍从便张开嗓门大声说:“我愿前往。”

门罗早就瞧见了,刚才在陆元劝说阿福的时候,杜大夫便朝他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然后这位侍从便在陆元公开征求队友的时候,出声应下了。

“我是杜大夫的第三个儿子,那地方我陪父亲走过,所以知道药材所在的位置。父亲年事已高,所以就由我代替父亲给你们引路。”

原来你不是侍从而是他的儿子啊。不过既然你可以去,为什么还要找上阿福这样的老人呢?

还是说,你们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会自告奋勇地要求代替阿福,上山采药?

门罗觉得她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位曾经在长安十分有名的杜大夫了。

不过,既然有如此的城府,如此的心思,为什么还会公开说出,那位高官千金未婚先孕的事实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除非……这是他有意这么做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故意被贬黜?故意被去职?故意来到这里?

门罗突然抬起头,看着那位满头白发的大夫。

而正在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孩的大夫,像是感觉到了门罗的视线,同样抬起头,看向了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向了门罗,嘴角缓缓地弯起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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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让杜公子回家准备一些攀爬工具,他和门罗则回到了马车旁取些东西做登山的准备。收拾准备完毕之后,他们又回到土地庙前集合。

杜公子背了一个大背篓,还带了一些挖草药的工具、以及绳索。门罗和陆元都绑上了衣袖裤管,以防蚊虫叮咬,还戴上了手套。

王师傅留着村里看顾着行李,杜大夫仍然在为女孩做些紧急处理。被阿福带回来的毒蛇也已经被村人拿去拔牙、砸碎,然后细细研磨成粉。杜家的其余人也陆续带来了所需的其余几味草药,都在土地庙前现场处理。就等陆元他们回来马上调制。

其余的村人在紧张之余,都坐了回去,继续吃饭。庙祝端来几碗饭菜给还在辛苦的几人,一些村民开始轮流用饭、帮忙。

陆元和门罗因为还没吃多少东西,就主动要求上山采药,杜公子也是没有用过饭。庙祝已经打包好一大包炊饼,一大壶水,供他们路上吃。

不多时,他们就拿着登山杖,各自背着一个大背篓,往南山出发了。

南山就是之前他们坐车经过的那个,王师傅说山上飘扬着长长红色布条的高山。

说是高山,其实也并不高,但就是不好走。山腰之下是泥土路为主,还有前人踩下的各种羊肠小路,走上去还算轻松。而流经村子的那个水渠的水正是来源于这座高山。听杜公子说,当时为了开垦,养活大家,当初来到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就动手修建了这个水渠。

小路弯弯曲曲,一路往上,有时候还要经过几个小小的水塘。杜公子随手一指,门罗便在水塘深处看到了几尾游鱼。

“这个水塘深度刚好,且入口是上方的水流,出口则有我们刚刚过这水塘的连续的小石块。加上前面,”杜公子指了指离过路的石桥不远处露出水面一圈的几个竹尖,“还有一排网来挡着,所以这里是村里养鱼的地方。也算是可以解决一部分的粮食问题。”

门罗眯着眼看着那一片水塘,不仅看到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下影影绰绰的网状的东西,还看到了一些岸上的捕鱼工具,应该是村民放在这里的。反正来这里的都是村里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怕别人拿走。

“我们的目标还在更上面,这里只是我们村里养鱼的地方。上面还有好几个水塘,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就没有作为养鱼之地了。”

潺潺的溪水伴随他们一路,就连看不见水流的地方,也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山清水秀好地方啊!”陆元一手抓着背在背后的背篓肩带,一边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嘿!陆公子怕不是没在这里长住过吧,只要常住了,就不会这么想了。这里啊,来游历可以,但是不适合久居!”

杜公子在前面朗声说道,不过却不是赞同的话。

在之前的聊天中,他们已经知道杜公子的全名叫杜充国,今年十九岁。

哟嚯,还挺年轻的,看不出来啊。

虽然对外的人际往来还有些天真,但是对于这个村子里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门罗跟着他踩出来的脚印往上走。她的鞋底已经沾满了湿润的黄土,周围的岩石山体的缝隙中则有绿色的杂草伸出一点枝叶。

“既然你知道路,为何你父亲还打算让阿福老先生上来采药呢?”

门罗顿了顿,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杜充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问:

“赵先生是在怀疑充国吗?”

然后他整个人转了过来。

“赵先生是在怀疑我家,明明自己有能力上山,还故意找了年事已高的福先生。是特地看准了你们会阻拦,而会自己毛遂自荐吗?”

陆元也停下了脚步,他原本抓着背篓肩带的手慢慢垂落在身侧,离他的腰刀手柄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不用紧张。我可以告诉你们答案。”杜充国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是的,你们的猜测没有错。父亲就是看准了你们会站出来,才会做此计策的。他也知道这点小小的设计会被二位发现。”

陆元的手又抓住了背篓的肩带。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那就是我的父亲,想让我跟你们回洛阳。”杜充国转身继续往山上走,一路踢开挡路的小石子。

“……他挺有想法的。”陆元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沾的点点黄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啊,他很有想法,连入城凭证都给我弄好了。”

“入……入城凭证?”门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个得由官府发放吧……你父亲他伪造文书?”

“要不他怎么会在这里?”杜充国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父亲是因为那个愚蠢的未婚先孕事件而躲到这里来的吧。”

门罗张了张嘴,她一开始还真的这么觉得。看来这里的人都不那么简单啊。

“你的父亲他是伪造了什么,才躲到这里的?”陆元看着脚下的开阔景色,抬头看着在前方带路的杜充国。

他们已经沿着黄泥阶梯来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地。

脚下的路依旧狭窄,右边是岩石泥土集合的山体,左边是开阔的山下景色。看着之前还在的村子如今在眼前只有化妆匣大小,周围的树林巧妙地将村子掩盖了起来,而在更遥远的地平线方向,一座巍峨富丽的城池静静坐落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那是洛阳。

那是之前她和云萝所在的地方。

现在那里是如此接近,

而又触不可及。

长公主让她和陆元在这个小山村里避风头,陆元说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但是门罗并不这么看。

谁知道三个月之后她还会不会记得住自己呢?

那些上位者的记忆是有限的。她不会特别去记一个人怎样怎样,会有很多新的人搭上她的船。来来往往,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新鲜事。而之前被打发走的旧人就往往被埋没在无尽的故纸堆里,只有偶然才会被提起,有时甚至不会被提起。

何况自己只和长公主结识了一天。

门罗摇摇头,自己怎么像个后宫怨妇一样,天天期待着帝王的垂怜呢。她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不管三个月之后到底怎么样,她都是要离开这里的。

和这些村民不一样……

村民?

“我的父亲,他伪造了太医院的公文,宣称皇太子的死因,是意外。”

皇太子的死因……?

是王贵妃的第一个儿子?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一个意外。”陆元盯着杜充国,轻声说道,他的声音都快被周围流动的水声给淹没了。

“那当然不是个意外。”杜充国咧开嘴,“可是皇帝要让天下人觉得,那就是个意外。而太医院拒绝开具皇太子死于意外的证明。”

“然后你的父亲就登场了。”陆元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杜充国。

杜充国同样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是的,我的父亲就在那个时候,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