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路上遇到了正好进宫来禀报的年懿柔,便与她一起说起这件事情。年懿柔的头脑格外理智又清晰,做起正事来犹如赵缜一样的全神贯注,不受干扰。
说起赵缜来,这些日子来因为那些纠缠的缘故,赵缜的心也不像之前那样静了,尽管还是坚持着一切以霍存为先,不过已经极容易受到宗继的干扰了,不仅身体状况随着这些情绪起伏而损耗不少,心力更是不比从前。此外,霍存与她,尽管从不相互埋怨什么,终究还是因为与宗继的决裂而渐渐的疏远了。
霍存有些无法面对赵缜,赵缜也不能自己再主动凑到霍存跟前儿去给她添堵,只能默默地坐着自己一向负责的分内的事情,听到鹿音歧、京娘或者其他人传给她皇帝陛下遇到的棘手事之后一令一动。总归近些日子,她是不怎么频繁现身处理事务的,至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行踪如何,是休息还是去什么地方,霍存都已经不管不听不问了。
年懿柔倒是在霍存这样身边隐隐空缺的时候及时顶了上去,经过这一年的观察,霍存对于年懿柔已经很了解很放心了,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就像最初任用鹿音歧时一样。
“原本经过一次地动之后,赈灾、修复,都是造成国库亏空的大款项,多亏了你,到现在这一年功夫,如今朝廷能支配的银钱不减反增,大大纾解了朕的掣肘之难。”
“陛下过誉了,都是倚仗陛下的信任,初初相识便委以重任,臣这才能尽己所能为朝廷做些事情。”年懿柔态度谦逊有礼,始终在霍存身后半步的位置跟着,不敢有半点儿逾越随意。
霍存察觉得到她的过分拘谨,倒没有因此觉得生分,只是理解这是每个人的性格使然,端木俍跟她几乎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所以相处的时候从来不讲什么规矩,只要她不跟端木俍认真生气发怒,那端木俍就是只上蹿下跳不老实的小猴子
鹿音歧则是总觉得自己是后加入的人,跟她们没有自幼的情分,出身又低,饱受非议站到了高位,总是十分敏感。说起来鹿音歧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一点儿都不短了,不过是因为先前是赵缜陪着,赵缜出事隐匿到幕后了才有的她上场,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替代,每每看到赵缜这个正主儿在,总是心中跟自己过不去的。霍存有意让鹿音歧彻底融入进来,抛下自己心中那些折磨自己的包袱,点点滴滴下来虽说没有彻底见效,鹿音歧依旧敏感、话少,从不喜欢露风头,但是真心换真心,她们之间已经不是能够轻易挑拨得了的过命之交了。
这年懿柔处处得力但是从不居功自傲,人后依旧重尊卑规矩,从不狎昵逾越的这一点,倒不是因为鹿音歧那样总觉得自己难以融入的敏感,反而是很像赵缜拿捏的分寸感,君对臣可以亲切可以屈尊,但是臣对君永远不能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必须始终认清自己的位置,付出忠心与能力,而不是得意忘形。
对了,相识这一段时间,霍存觉得,年懿柔给她的很多感觉,都像与赵缜如出一辙,虽说这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她总觉得透露着些许不自在。
她觉得年懿柔不是像赵缜一样骨子里就守着君臣分寸的人,霍存直觉认为年懿柔该是有她跟端木俍那份张扬明艳气的,尤其年岁还小一些,更不该是这样的过分娴静娴静到刻板。
霍存心里盘算着,却知道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只是笑了笑,亲切地执过年懿柔的手去,拉她过来并肩同行。
“你不必如此拘谨客气,朕待你与鹿音歧是一样的,都是人尽其用,用人不疑,便当作是自家姐妹便好。”
“陛下抬举,臣感恩于心,必定真诚以报,不过这分寸礼节还是不好轻易冒犯的。臣愿意站在陛下身前,为陛下冲锋陷阵,亦愿在陛下身后,拥护您千秋万代。至于这并肩狎昵,并非臣不愿与陛下亲近,而是这并非臣应有之职之形,先臣后友,即便情谊深挚,亦不敢如常人般举止。”
霍存没有勉强她,只是笑笑。因为她看得出年懿柔的真诚,还有她隐隐透露的如当初的她一般的明艳张扬,这样以为有一腔孤胆的人却行赵缜这样天生娴静之人的作风,也算是有趣,是与赵缜相似,又不同之处,不必强行改变。
“刚刚朕同你说的那一行两人的事情,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以为,景卿阁下未必是因为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便意识到对陛下不利,需要立即告知的,他的这份即刻赶回京城通知陛下的执念,或许可以理解为前后两个环节的组合使然。也许一开始景卿阁下见到那二人时不过是认出了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故人,并且是与陛下有些关联的故人,除非这是与陛下不共戴天的死敌,否则未必是能立刻意识到此二人会对陛下有什么不利,顶多是急于告知陛下见到了故人的消息而已,那两人急于杀人灭口的反应,才是让景卿阁下急于行动的真正原因,一位或两位生怕被人知晓的陛下故人,才满足了景卿因为他们会对陛下不利,需要尽快赶回京城通知的动机。”
“好!精彩!”霍存忍不住连连鼓掌叫好。
霍存原本想着,年懿柔能推断出同自己一样的判断就算是难能可贵了,但是她的思维却比霍存的要更加清楚,或许是收到了当局者迷的影响吧,总归年懿柔虽说没有比霍存分析出更多东西来,但是她的看待角度更加清楚明白一些,实在是十分优秀。
两人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进了鉴中宫的大门,快走回含章殿了,所以没有什么刻意的避忌,却不想郑冉正随郑无止到了这边,此刻正在院子中听了个七七八八,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图,不过回去还是跟自己主子学舌了,因为他觉得这是件让陛下困扰思虑的事情,如果他主子能排忧解难,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