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天的时间,汤药、针灸、艾灸、药浴……能用的方法太医们全都用过了,可是霍存就是不见转醒,出于权宜之计,朝堂上每日的朝议又由年懿川开始仿照从前形式上主持,辅政大臣也还是那三个人。有已经锻炼出来的年懿川和常谦淳在,又有鹿音歧跟沈庆桢镇着,倒是没有出什么乱子,不过私底下人心怎么想,众口如何议论,可就是不得而知、无法控制的事情了,他们也只能尽力做到最好,等霍存醒来康复之后,把能维持的最好的朝堂形势交还给她。沈庆桢府上,他续弦夫人王氏正添茶侍奉在身侧。
“大人,您自打奉了圣旨来到京城,接手丞相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的职位以来,可就是一直在焦头烂额地为陛下忙前忙后四处奔走,没少出力。咱们看清楚了她是明君不假,可是也断然没有就这样一直付出下去的道理啊。您想想,这一年时光,您为她处理了多少棘手的烂摊子?可是您的所求却一点儿反向都没有,这是不是太不划算了?我看这人啊,想要顺利安稳的,不仅需要自己有本事有脑子,还得看些运数。当今陛下面对的阻力太多,明里暗里不知还有多少风浪坎坷,咱们难道一直认下这个死理了不成?”
“陛下的确信守承诺,一直动用皇室的力量在为我搜寻消息,这本就是急不得的事情,何须见了这些波折,嫌疲累就撂挑子不干,反悔呢?当初在西北能白手起家,这些年江淮联州也能牢牢握在手里,这点儿京中风浪难道就怕了不成?你无需再多言,我是不会这样贸然就背弃了她的。这倒不是什么忠君的道理,在我眼中,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盟友罢了,既是如此,必得拿出自己的诚意才是。”
王氏欲言又止,看看沈庆桢的脸色,还是作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为孩子考量前程不是没有道理,眼见着这些日子我都是忙里忙外的,沾不上什么好处,心急了。不过晁儿什么形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是为官的料子?我难道还要拿自己这些辛苦说事,忝着老脸去向陛下给他求个恩荫来不成?”
“我哪儿敢埋怨大人您呐,晁儿是咱们俩的孩子,我当母亲的心急,您这个当爹的也不会不操心的!不过晁儿到底年岁不小了,即便不想着往朝廷里发展,也该看看亲事了,从前举家都在江南,如今他刚到京城来,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大人至少该搭搭桥,给他介绍几位可交的公子同行啊,人生在世行走,谁会嫌朋友多呢!”
“这是自然,你大可放心。让他自己注意行止,这就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了。”
“是!”王氏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秋意渐渐深了,宫内宫外都是一样的落叶纷纷。丞相府如今已经入主了新人,曾经风光的少年郎却困守在四角天地之中。
宗继静静地看着落叶纷飞,等着苍兴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过,从高墙之外翻了进来。
“回禀主子,幸不辱命!”
苍兴稳稳地落地,到宗继面前单膝跪下。
“那便好。自我被废黜以来,宗氏那些残存下来的旧部多留散在地方上握着实权,她也一定以为借着处理西南地动的后续事宜的机会,我会着力在西南地方动手脚,安排自己人蚕食那些势力。这会儿在京中奔走的确是剑走偏锋、胜算不大的事情,你能顺利把那些人收回麾下,也算是天助我也了。”
苍兴无言地看着重新开始算计权术的宗继,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怎么?看着你主子我突然不认识了?”
“没……是从前那个苦闷颓丧的主子让人不认得,如今真正的主子又回来了!您该把别人操控于股掌之间,不该是被别人困住的笼中鸟才是!”
宗继不知该是喜是悲,只是苦笑一下,不知道究竟那一个自己才是错误的存在。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做下选择了,不管对错,他都要变回原本那个操弄权术的人了。因为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握在手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阿缜那里呢?”宗继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问赵缜的情况。尽管,对于霍存的担忧和对霍起繁的牵挂曾在这迟疑的一瞬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既然决定了做宁可我负人的曹操,那便需全然对霍存狠下心肠来了。
其实他因为得知了赵氏死因去找霍存质问之后,在暗室中那些所见所闻,尤其是赵缜对他的解释,本该还原完整的真相之后让他悔悟过来,全心全意弥补霍存母女才是,可是不知怎的,自打他选择为了赵缜去与霍存对峙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抱有决裂的态度了,这迟来的补充,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太大分量。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至于众人皆以为他应当愧悔,那就让众人以为去吧,他并非如此是一回事,可是这个想法却是他很好的掩护。他们想不到他依旧无动于衷,也就说明他谋划这些事情越能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
时至今日,除了有时会出现类似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与迟疑之外,宗继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纠结了。不过他心底仿若被挖空一块儿似的,总觉得还有些不适应。
他想,那应该是原本属于霍存的,温柔的角落吧。
不过不重要了。
想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僵局,他就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到自己手中,为此,他已经不局限与当初那些理想了而做出斟酌限度原则的行为了,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实践了何谓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当初就做过亏心黑心的事情,牺牲牵连过无辜的人事,如今无非是再推自己一把的事情,没什么不好跨越的坎儿,无非是从前与现在所求有所不同罢了,手段还是那些手段,轻重而已,左右都不是磊落干净的清高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