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得到这个选择,宗继怎么会想不到呢?
可是他都没有推让给郑无止一下……
不管是出于对家国的责任,还是自己存了借此机会重归的心思,终究是把她放到了第二位了。
或者说,甚至要更加讽刺二者兼有,那她就是第三位了。
霍存觉得自己这样比来比去的实在幼稚,可是想着想着还是不知不觉哭了出来……
刚刚宗继走的时候低声嘱咐了郑无止一句,说“陛下就拜托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她”,所以郑无止送了一下他一下。
他一回去就看到霍存脸上挂了泪水,连忙冲上去用手给她揾拭。
“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尽量别喊叫,浪费了体力。若是忍不了,那就咬我!”郑无止说着,真的撸起袖子来把自己疤痕已经褪得只剩下两三分,乍看上去还算光泽的小臂送到了霍存嘴边。
霍存觉得嗓子有点儿呛,咳嗽了两声,尽量避过头去了,可是郑无止却不躲也不闪。可是她因为咳嗽抻到了刚刚过去了一阵阵痛的肚子,又开始新一轮的煎熬,本想给郑无止道一句抱歉都顾不上了。
郑无止看着她咬牙坚持的倔强模样,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就像是被人挖出来扔到地上蹂踩一样。他瞧着霍存那被汗打湿的头发全都贴在脸上,因为用力克制痛处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实在是不忍心。
“清述,清述你好歹咬我一口,别自己挺着啊!”要是跪在地上哭求能管用,那郑无止肯定好不吝惜自己膝盖的一跪,可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难受。
霍存又熬过一阵阵痛,松了一股劲儿,有些呜咽呻吟出声。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生不逢时?”
“瞎说什么!即便地动大灾,后果严重,那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今日忙乱不过是在处理积压的旧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专心先把自己这关过了,别再担心前朝的事情了,等月子过去,有你忙活的时候呢!你相信宗继,他能处理好一切的,人家可是你老师!”
郑无止一边说着,才发现霍存这样难过是不是因为宗继离开了。他明白霍存此时此刻对于宗继的依赖和期待,更多的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带入了孩子的母亲和父亲的角色关系当中去,哪一个即将生产的女子不希望孩子的父亲陪着呢?
他知道自己才是孩子的父亲,自己就在这里陪着她,可是话到嘴边真相却不能说出口,甚至必须帮宗继说好话,来安慰此刻无比脆弱的霍存。
“宗继临走的时候还一万个不放心,嘱咐我照顾好你呢。他离开也是迫不得已,你有什么难受的,全都冲着我撒出来就好!”郑无止努力做出来一个温和的笑脸,温声细语地哄着霍存。
“来,你要我一口吧!咬我一口就什么都好了,心里也不委屈了,肚子也不痛了!”郑无止锲而不舍地想要霍存张嘴咬他,仿佛这样能转移疼痛似的。
霍存终于被他这样有点儿滑稽的样子给哄好了,郑无止往哪边儿伸胳膊她就往另一边儿转头躲着,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但是郑无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高兴,就被上前再次查看的稳婆给推开了。
“来让一让!”一个主事的稳婆上前来看霍存开指的情况,另一个拿着帕子剪刀的东西在稍后的地方等着,后头还有四个宫人端热水盆子端托盘的,看这架势是准备开始了。
“陛下这里差不多了,烦请郎君出去避让,我们准备开始了!”
郑无止不想走,想留下陪着霍存共渡难关。可是他自己也没那么懂,不知道怎样合适,生怕留下添乱,只能听产婆的往外退,一步三回头。
“快些!不要耽搁了生产!”稳婆有些着急,催促郑无止。
霍存那一会儿被阵痛侵袭,顾不上发生了什么,眼前再清明时,郑无止已经从床边走开了。她有些惊惶地往外看,却被忙活着的稳婆挡住了视线。她想要叫郑无止留下,说她害怕,陪着她,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串不成话的呜咽呻吟。
稳婆还以为是皇帝陛下忍不住想呼痛,怕她任性娇气之下把自己力气都耗没了,赶紧把一个干净帕子塞到了霍存口中,堵住了她说话的可能,再出声也只是模糊不清的咿咿呜呜了。除此之外,为防她乱动乱抓,还用两条长缎带系到了床头两侧,把她的手拉过去半捆上。
一套动作娴熟地下来之后,那主事的稳婆才跟霍存说明:“陛下娇贵惯了,怕生产中有什么难配合的地方,这样容易掌控情况。您要是疼得厉害了就咬口中的帕子,千万别大喊大叫的费力气。再用不上劲儿的时候就拽手中的缎带,不怕扯断啊!”
霍存实在没有精力反驳她什么了,只能看着郑无止退出去,自己乖乖点头。
稳婆按了按霍存的肚子,眉头紧蹙起来。霍存只是疼,没有傻,看得出来情况不妙,呜呜两声表示询问。
“陛下胎位有些不正,想必是刚刚意外跌坐的时候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又扭到了,必然费力些。您跟着老身的口令走,好歹顺利一些是一些!”
霍存虽说在朝廷上不怕事儿,可是做妇人、生孩子这也是头一遭。她年纪又轻,又始终没有个良好的心理准备,一下子有些慌,心里实在害怕得紧,简直想摇头说不生了!
此时此刻传进来的一道声音就像是在汪洋中漂浮的一块木板一样,给了霍存莫大的希望,让她重新鼓起勇气。
“清述,别怕!有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
他就在屏风的那一端。
霍存想。
虽说还是她来经受这些,虽说她还是看不到他,可是莫名的,心安许多。
她莫名地自信,就算问不出来,更得不到答复也敢于肯定就算是她熬不过去,下地狱,郑无止也会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