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这刑部也是该好好管束一下了。这些日子阿俍不再，赵缜也帮不上忙，许多事情都落到了你头上。好在朕现在身子好了不少，显怀了再上朝是不合适了，正好帮你分担过来一些，这一摊子原本该你管的可得好好捋清楚啊！”霍存嘱咐了鹿音歧一句，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兴致了，打算起身回去。
她临走到考堂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笼子里还有个活人，区区一个红烛，已经很难在引起她的注意了。不过既然又想起来了，她又嘱咐了一句：“阿音，往后别再出现什么特别关照了，该怎样就是怎样，不该有的也别出现，朕忍不了这些腌臜。”
“是，陛下放心，臣一定处理妥当！”
“你办事，朕放心。”霍存笑着点了点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去再正眼看红烛一眼。她的人生里，过去与未来都有太多太多的惊涛骇浪、万丈光芒，从不会因为路边一株花草而停下脚步。
“张映熙，你不留下，再最后话别一下？”霍存半开玩笑，扭头看他。
“陛下说笑了，曾经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经历，已经与现在的张映熙毫无瓜葛了，念及往日，保全其弟，张映熙自认仁至义尽。且臣侍也相信，陛下会给出最公允的安排。臣侍不会因为其他人、其他事，挑战陛下的权威，下陛下的脸面。事已至此，没有转圜余地，您能给的仁慈，已经给到，臣侍这里没有求情的必要，也没有话别的需要了。”
霍存看着张映熙过分理智的模样，满意之余，也夹杂着一些感叹。抛开他们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不谈，其实作为一个局外人，看这样卓绝的落枫公子因为一场意外尘缘尽断，看似主动无情，实则天意弄人，还是很感慨的。
是以她刚刚那句话还真不是捉弄，也不是试探张映熙态度，而是真心想要给他们俩注定遗憾的结局添最后一点相聚，但是没想到张映熙态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当事人都无心留恋陌生的过去了，那她作为一个局外人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那便罢了，都随你心意吧。”
从出现开始就被完全当成一个若有若无的物件的红烛再没了往日的那股锐气，直到被带回去重新关起来，都没有一点儿言语。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陛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何宾白在狱卒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关好门出去之后，立刻扑到红烛身边，隔着一层栅栏，上上下下检查红烛身上添没添什么新伤。
因为宗继把两个人一起送过来的时候吩咐了让姐弟俩相互照应，所以两人被安排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囚室里。红烛被关在最里面，里门和外门之间还有一个大小相似的空间隔出来，何宾白就在外间。虽说不能真正住到一处，可是到底方便何宾白照顾她一些。
已经颓丧一段时日的红烛却突然对他有了回应，回握住了弟弟的手。
“阿白，姐姐没事，没事啊。你别担心，他们没有为难我。”
何宾白却以为红烛是在骗他安慰他，有些不信。
“傻孩子，我们是多重要的人，能被他们放在眼里呢？你就别执着与你那些设想了，人家早就把我们忘到脑后，若不是今日被刑部的人提出去想邀功，皇帝根本就记不起来我们是谁了……”红烛在狱中这段时间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卑微，从前那些清高孤傲放到风月场中还是风骨，在皇帝陛下面前摆，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冒犯霍存的那些举动，简直就像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样的幼稚。可是如今看明白了，也没用了，生命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就算是秋后处决，再多出来的这几个月又算什么呢？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监禁，根本就不算是多活了这么多天……
“阿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何宾白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样爱护自己，为自己计深远的亲姐姐只身赴死，他却独善其身。
红烛摇了摇头，释然地笑对他说：“即便遇到了赦免，我也不再想苟活于世了。你看看姐姐如今这幅样子，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即便外表这些光彩都不重要，我们也不必再回那些风尘之地饱受磋磨，我重获自由之后，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别说找宗继报仇，就连生计，也无法维持吧……”
何宾白看红烛这样一副无牵无挂的模样，生怕她有个万一。
“此时死与彼时亡又有什么分别呢？阿白，你还在，姐姐还想再陪你一段时日，所以不会先行自己了断的，你放心吧，等时候到了，阎王爷派鬼差来收，我再上路便是。”
“姐！”何宾白落泪而唤。
“姐希望你也能放下。你跟姐不同，你是个男人，将来人生还有很多改变的机会，靠你自己，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天地的。阿熙答应了我会保全你，他虽已经无情，可是依旧重情重诺，你的姓名无忧，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当初姐姐犯险，如今承担了罪名，不就是为了你能离开险境，好好生活吗？答应姐姐，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以后，不要消沉，好吗？”红烛字字泣血般嘱咐。
何宾白，不，缪又白，慎重地点下了头。从此以后，他将带着她姐姐缪又竹两个人的命活下去。
“这才对，如果可以，你做姐姐留在世间的眼睛，带姐姐看尽干干净净的繁华世界，水木山川都是什么样子，我也就瞑目了。”
大街上。
“陛下”
“嗯？”
鹿音歧刚叫出声来，就被霍存威胁似的瞪了一眼。
“呃，主子！”鹿音歧连忙捂住嘴巴，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没有惹人注意，赶紧改口。
霍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
“您已经显怀了，尽管月份还不大，可是就这样顶着肚子逛在大街上，未免有些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