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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百晓

许芝此次行动显然有成竹在胸,晚上薛问荆刚准备就寝时便有小侍从来传消息,邀薛问荆去“赏鱼”。

小侍从带她去的那间牢房里关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虽发髻松散衣衫凌乱,裸露的肌肤上伤痕累累,看上去十分狼狈,但还是可以看出原本姿容清丽。

显然她被抓住的时间比薛问荆预想的要早,在这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折磨,像个被遗弃的偶人一般瘫在地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许芝在她后一步到,换了一袭石青的广袖长袍,领口衣襟处用银线绣着连绵的兰草。薛问荆转过头问他:“这就是大人网到的鱼?”

“正是。”许芝看上去心情颇好。听到他的声音,那女子有了反应,从散落在脸前的黑发间怒视着他,喉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薛问荆皱眉,“许大人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问?”

“女郎这就不懂了。许某不过给她上了几道开胃小菜,还未正式招待呢。”许芝语气轻快,“女郎别看她现在看上去这个样子,让许某带来的医家调理一晚,等明日又活蹦乱跳了。人嘛,哪那么容易死。”

薛问荆听他的话显然精于此道,忍不住冷冷地说:“医者本以治病救人为职,到了大人这里倒成了助刑的工具了。”

许芝温然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医者在太医局履行太医局的指令,在明镜台自然听本官号令,各司其职而已。况且疗伤调育也算是他们的本分,并未改了他们的职责呀。”

薛问荆懒得与他争辩,问:“大人辛劳一番,就只抓到这么一个人?”

许芝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惊讶地看着她:“许某还以为女郎与众不同,怎的也和那些凡人一般见识?鱼的数量在其次,分量才是最重要的。许某这次的网专是为此人而设,如今已得所求,可谓收获颇丰。”

薛问荆忍不住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正对上她怨恨的眼神,“能得大人如此抬举,看来此人非同一般。”

“那是自然。”许芝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待女郎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会明白。”

薛问荆随口敷衍了几句,借口困了告退回房。许芝让她来看这副情景的用意非常明显——如果她当时进了明镜台,情况不会比此人好,可能还会更糟。毕竟明镜台是他熟悉的地方,操作起来更得心应手。

她将门窗仔细锁好后和衣而卧。在这样的情境下最好时刻保持清醒,但她不知道还要被困几日,还是保存体力为妙。

许芝似乎对邀请薛问荆观刑乐此不疲,第二日一早又遣小侍从来问。薛问荆对这种事没有任何兴趣,找了借口推辞,见这个小侍从与前一日的不是同一个,随口问:“昨日的那个小兄弟呢?”

小侍从犹豫着没有说话,薛问荆见他为难,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若不方便不说就是了。你今年多大了?”

小侍从轻轻地说:“十四。”

“那年纪还小。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才那么高呢。”薛问荆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她还是娇小的平板身材,假扮成少年几乎没被识破过,“回去禀告你家大人,若无旁的事我得回京了,京城还有些家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小侍从应了一声退下了。没过多久许芝的身影就出现在院中,道:“许某还未来得及把知道的告诉女郎,女郎就要急着走吗?”

当初就是一时信了你的鬼话才落得现在无法脱身的境地,你若一直不说难道要留在这里过年不成?薛问荆腹诽,面上只是带着些歉意地解释道:“实是有家事挂念,不敢久留。”

“是何家事这么重要?女郎若不嫌弃大可告诉许某,许某派人去协理就是。”

薛问荆听他所言实在荒唐,愠道:“大人如此厚爱,民女受宠若惊。只是毕竟是家事,不敢劳大人费心。”

许芝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才反应过来,抱歉道:“是许某唐突了。不如这般,待许某下午审讯完后再来拜访,届时必然将许某所知与女郎有关之事如实相告。之后女郎若要走,许某决不阻拦。如何?”

薛问荆并不相信,道:“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民女若不答应未免太不识抬举。”

“女郎真是明理之人。”许芝笑道,“许某向女郎保证,女郎的等候必有所值。”

薛问荆牵了牵嘴角给了他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无论值不值她都不是很想等。

也不知那女子是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直到傍晚时分许芝才姗姗来迟。薛问荆暗自决定,如果他出尔反尔,那么晚上无论如何要趁着保卫别馆的铁甲卫换班的时候叫上阿陆逃走。

许芝看上去刚沐浴更衣毕,只用一段玉白锦带松松束拢的乌发还带着湿气。他命侍从端上一壶上好的清茶,亲自给薛问荆斟上一盏,温和有礼地说:“事情纷乱复杂,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看来许大人所知甚多。”薛问荆凉凉地说,“民女虽愚钝,话还是能听懂的,大人从哪说都行。”

许芝垂眸浅笑,道:“现在离就寝的时辰还早,有的是时间,许某就先从柳家祖上说起吧。”

薛问荆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说起来柳家祖上的事连她都不十分清楚,他又知道些什么?

“太祖当年打天下有林、王、柳三大功臣,林即献国公,王为穆国公,柳则是女郎母家的先祖文恪公柳珵。林氏善谋,王氏善战,柳氏理内政,终辅佐太祖荣登大宝,只是柳氏功勋不足林、王二人显赫,故未获同等殊荣。”许芝端起茶盏轻嗅茶香,娓娓道来,“待天下从战乱中恢复些许后,柳文恪公奏请建立明镜台以令天下清浊有鉴。太祖准,任柳文恪公为首任右掌镜御史,其弟柳珣为左掌镜御史。柳氏从此为天子掌镜,直到前朝柳燧大人告老迁居益州,明镜台左右镜才委以他人。”

薛问荆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打断道:“等等。大周史料我也是看过些的,从未看见过大人所说的这层缘故,也从未听家人提起过。再者,若柳家真如大人所言一般受器重,何以至今日与朝廷毫无关联的局面?”

“毫无关联?”许芝的笑容有些暧昧不明,“女郎既查阅史料,可曾发现在柳燧大人卸任之前,明镜台左右掌镜御史皆姓柳?”

薛问荆反问:“如此具体,民女一布衣之身如何能知?”

“这不就是了。女郎既不知,又怎能断定许某所说是假?”许芝奇怪道,“说来也怪,柳家虽自大周立国起绵延至今,本家后人却少,从柳燧大人那一代起都是单传。听闻柳楼主对女郎视若己出,难道就就没与女郎说过吗?”

薛问荆听他越说越离谱,道:“闻所未闻。”

“看来女郎对自己母家当真所知甚少。”许芝看上去并不意外,“也难怪,柳氏与其他功臣不同,明镜台监察天下,几代下来不知有多少积怨,若不懂得低调行事,只怕难留后人。女郎毕竟不是柳家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薛问荆冷冷地说:“大人所言着实精彩,只是不知可有实证?”

“历代掌镜御史的名录明镜台有藏,女郎若想看,回京之后许某为女郎找出来就是。”许芝狭长的凤眸微眯,眸光如沉潭映月,“不过,女郎母家的往事,还要向许某一个外人求证?”

薛问荆只低头品茗,没有接话。许芝继续道:“听闻当年柳大人决定让柳家淡出仕途与追云宫案有关。许某这些年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说是当年三皇子一党并未杀绝。”

又是追云宫案。薛问荆不由得浑身一凛,这起陈年旧案自她入女学起就一直阴魂不散,她却始终找不到原因。她端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得扣紧,故作镇定道:“大人的意思是当年的唐氏还有余孽?”

“也可以这么说。”许芝故弄玄虚起来颇有茶馆里说书人的风范,“但又不大确切。”

薛问荆想起机关门上碎裂的乾卦,忍不住脱口而出:“是皇室成员。”

许芝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当年唐氏除了谋逆的三皇子外还育有两位公主,在唐氏覆灭后陆续病故。传闻有一位公主并未离世,而是在人帮助下逃出了京城,死去的不过是个替身。”

他顿了顿,笑道:“当然许某也只是道听途说。”

“许大人这道听途说还真够让人惊讶。”薛问荆感觉到有些奇怪。如果和她说这些的是许和或者太后她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与她对坐的是许芝,先前在许家只是个需要亲戚接济度日的边缘人,在王明明被贬后才莫名其妙地忽然得到重用。

如果他不是在胡说八道的话,那他这些消息是从哪来的?

薛问荆抬眼看着他,目光沉静得漠然,“大人说好为民女答疑解惑,可说到现在没一件事有真凭实据,大人是当我傻呢还是存心逗我玩呢?”

许芝温和有礼地说:“是吗?许某还以为刚才所言已足以为女郎解答许多疑问。不过既然女郎这么觉得,那许某就再说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