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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沈府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里面行出的老者乃当年岩王的旧部,虽现被削权,仍位列三公之位的老太师。

年迈的老者一入大厅便痛哭流涕,悔恨当年未曾提防贼人将岩王唯一的子嗣偷走,害得岩王妃产子后死不瞑目。

这些年,老太师一直在暗地寻着这位丢失的世子,时至今日终于有了下落,他也有颜面下去见昔日的恩主了。

岩王当年差一步登基,结果被外姓王抢夺了天子之位,现君主上位后大肆打压诸侯,还将前朝臣子屠杀,现在能留下的人要么是他动不了,要么便是投诚之人。

但这些人中心中究竟对君主有几分真心,眼下岩王世子有下落后,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岩王当年爱民如子,上敬君,下以礼待臣,乃众望所归,若不是岩王因王妃之死一蹶不振,最后被囚秦河,落得身死的下场,现君主早已被推翻。

会见老太师的青年只是听着,待他情绪难控时,偶尔出言温声安抚。

老太师卷袖拭了拭眼角,道:“当年替岩王妃接生的婆子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有她的女儿一直在我府上,不如让她去看看,莫不要认错了。”

前十几年没有丝毫风动,这几年忽然开始传道,老太师自然不是愚人,必定要亲自验证一番才能信。

这要求也不过分。

沈听肆自然不会拒绝,让老太师带来的姑娘随小岳一道离去。

不一会儿,那姑娘回来眉头紧蹙,俯身在老太师耳边道:“主子,有。”

老太师闻言一怔,眼眶霎时激动得泛红,坐在椅上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当年替岩王妃接生的不止一个婆子,一个带着孩子消失,剩下的几乎全死了,但有一婆子还剩下一口气装死逃出了出去,后也只将孩子身上有莲纹胎记之事告知给了女儿便咽

气了。

但当年母亲临终前只道了有胎记,还没来及得告知身在何处,那姑娘刚去看见那女子身上的确有胎记,长久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下意识觉得莲纹胎记就是如今所见的位置。

如今天底下知道莲纹胎记的人,除了本人,就只剩下她与老太师了,此事错不了。

老太师在随从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对青年弯腰鞠礼,“我代旧主向沈家主致谢。”

小岳忙将老太师扶起。

眉宇温和出尘的青年坐在椅上,温声道:“老太师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老太师道:“既我旧主之女在贵府上,能否请求沈家主再收留一段时日,待此间风头过去,老夫必定厚礼相送。”

如今外面都在寻人,若教人知晓是女郎,会坏很多人暗中筹谋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且没有什么地方比待在沈氏家主身边更安全。

沈听肆微笑颔首:“善。”

老太师确定人后带着人离去。

小岳送完人,挠着头进来,忍不住问家主:“怜娘子怎么忽然成了岩王的女儿?这年龄都相差好几岁呢。”

而且老太师竟然还信了,真是怪哉。

青年长睫低垂,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她是谢氏当年认领的孩子,年岁本就不详,是岩王的女儿自然没什么可疑心的。”

小岳闻言闭上嘴,暗骂自己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问家主。

家主说怜娘子是岩王的女儿,那一定错不了。

沈听肆在书房处理余下事务,在黄昏落幕时抬首看了眼窗外,想起房中的女人心中第一次感受到难言的暖意。

她往后的身份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与他成亲。

他起身走出出书房,回到房中。

房中的谢观怜还在与绣娘研究针线。

绣娘见他回来自觉地退了下去。

沈听肆坐在她的身边,拿起她绣的鸳鸯认真地打量。

谢观怜靠了过去,“悟因。”

“嗯?”他眉心微抬,凝睨向她。

谢观怜想到方才进来让她脱衣的陌生姑娘,最初她以为是来量身形做婚服的,但那姑娘却并未量尺,而是打量她浑身上下后恭敬地跪下,忽然唤她什么少君,还说她是什么岩王之女。

岩王她曾经听说过,前朝的争权失败被囚在秦河数十年,最后才被折磨至死。

她与岩王妃当年产下的孩子有几岁之差,根本不可能是岩王之女,但那姑娘又万分肯定。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能是沈听肆做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

谢观怜坐进他的怀中,偏头靠在他的肩上,抬着微翘的媚儿眼盯着他,“刚才有个人说我是岩王之女。”

沈听肆坐在太师椅上,环住她的腰,侧首看着鸳鸯。

窗外照不进来的光柔和了他白瓷似的侧脸,薄红的唇,喉结轻滚,那颗痣黑痣像是一点墨。

“嗯,我给你的新身份,足够尊贵,受万人庇佑。”

见他说得随意,谢观怜忍不住道:“可这个身份只要一查便会被人发现。”

她是雁门谢氏的人,只要用心一查便会发现她是冒充的,而且冒充前朝险些夺权成功的岩王之女,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沈听肆察觉她的惧意,放下鸳鸯绣,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道:“别怕,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会因为已经死去的岩王而对你怎样,你是女郎,那些人知道你是岩王之女,只会为了彰显仁德,就像陈王妃一样大肆册封你,做给余下岩王旧部看。”

若是她是郎君,他不会让她用这个身份,女郎便不一样了,即使兵变,谁攻入秦河都会伤她,她永远用着岩王之女的身份享尊荣。

而他以沈氏家主娶“岩王之女”最相配,也恰好解决了她如今身份的问题。

“可我姓谢。”谢观怜不愿被改名换姓。

“谢?”他托起她的臀,往后坐靠,半卧的姿态让她趴在怀中,垂下的眼帘遮住远山似的眼,“怜娘,你真姓谢吗?”

“我……”她的话哽在喉咙,脸色白了一分,手指无意识攥住他肩上的袍子,“我,姓谢。”

沈听肆抬起指腹,拂过她的神色惶惶的脸颊,:“怜娘,我从未与你说过,我曾经在雁门待过。”

他在雁门待过。

谢观怜下意识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那双眼黑沉沉的,耳边的红坠子鲜红,白璧似的脸上嘴角上扬,薄眼底的怜悯分明没有显出来,却没来由给人一种知晓一切的错觉,仿佛是浸在白雾中的微笑佛子。

谢观怜眼睫轻颤,喉咙干涩,“你……在雁门待过?”

察觉到她在发颤,他贴心地抱紧她,“嗯,待过,也见过怜娘。”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谢观怜却因为这句话而头晕目眩,目光不自觉地垂下,落在他喉结上的那颗黑痣上。

早已经在记忆中褪色成白雾的小僧人好似还站在长廊上,他的身形轮廓模糊不清,而白雾散去,小僧人的身影也跟着变淡,唯有喉结上的那颗黑痣如朱砂印在记忆之中。

他说在雁门待过,见过她,可她没有见过他。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他……

谢观怜猛地看向他,微翘的眼中全是错愕,随后便是涌来头皮发麻的悚意。

哪怕她被他抱在怀中,后背也涌来了一股冷意。

他似没看见她眼中的惊悚,咬住她抬头时擦过下巴的鼻尖,融冷月华的茶乌褐眼瞳潋滟着将笑的水色,轻声问她:“怜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观怜的喉咙被堵住,失神好一阵子才恍然反应过劲儿,握紧掌心,让指甲深陷在皮肉的疼痛刺激着脑子,维持清醒,不让记忆因他随口的几句话便被拽着走。

沈听肆太聪明了,他极会洞察人心,若是跟着他的话去想,记忆会被混淆,颠倒成他真的去过雁门,甚至遇见过她。

谢观怜偏头避开他黏湿的亲昵,朱红檀口微启带着点儿喘意:“不,你是沈氏嫡子,自幼在丹阳的迦南寺长大,不可能会去雁门。”

所以就更不可能会见到当时她了。

沈听肆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桃花脸,笑着调整她虚软的坐姿,让她的双手勾住脖颈。

“怜娘说得对。”他轻叹,含笑的与她对视,“不过你也说错了,在我去丹阳之前,最先是在秦河,随后再去的雁门,与人走丢过,然后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群中,见过怜娘。”

他年长她几岁,又因皮相生得好,所以与人走失被拐进暗楼里也无可指摘,自然也会遇到一个被打得极其可怜的小姑娘。

她机敏,一眼便看中了他,装可怜,引诱着他带她一起走,只是在逃跑的途中两人又被抓了回来,他被人抓回去打得半死,也是自然的。

“那时候怜娘不姓谢,连名字都没有,观怜二字乃是我见观音怜悯,为你择的字。”

他说过往时神情冷静,语气轻柔,没有怨怼,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大事。

可谢观怜却在不停摇头,“不,你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是?”他望进她的眼底。

谢观怜用力掐住手心,将微乱气息竭力压下,慢慢的,她在寒颤的身子恢复冷静。

“即便你去过雁门,也有这颗痣。”她抬起手指,拂过他喉结上的黑痣。

他往后仰头,睨着她不言。

谢观怜惨白的脸颊也有了红晕,深吸一

口气后继续,肯定道:“你不可能是他,我比谁都清楚记得那段时日发生过何事。”

虽然那时的她只有五岁,但却清晰记得,记忆中那人虽是和尚模样却不是僧人,也不是沈氏嫡子,那时候还她从别人的口中听过,沈听肆那时去了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