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三个人都留在了海城, 但去了不同的大学。衣然的服装学院在城北,陈慕舟和许云想的大学在城西,两个人还是离得近, 只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
大学的头两周都是军训时间。
服装表演系的女生身高?腿又?长,训练的头几天,总有其他系别的男生故意?走方阵经过她们的旁边, 眼风不动?声色地扫过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晚上的灯一熄灭, 宿舍的女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开始讨论, 聊哪个教?官帅, 也聊今天路过的其他系别的男生。
话题就传到衣然这边来,问她隔壁工业设计系最高?的那?个男生如何, “……他不是来和你说话了吗?”
“他说的什么呀?”
“他们班休息的时候,他撩起衣服擦了下汗,那?个腹肌……”
衣然想了想, 回说:“他问我?们班代理班长是谁?看晚上的训练表演能不能两个班一起,中?和一下他们班上的阳气。”
她们班上极度的阴盛阳衰, 二十三个人里, 只有两个男生。
宿舍的女孩子们就笑了起来,军训才几天, 联谊的邀请收了一堆。
有支持和信管联系的,也有投视觉传达那?边一票的, 到最后发现选择太难,女孩子们嘻嘻哈哈举手表决:成年人当?然可以all in, 再来谈其他。
“所?以, 我?们寝室的,都还是单身吧?”
后来, 隔壁体育大学的一个男生也这么问了她。衣然笑了笑,目光移向校园里一株泛黄的银杏树。
金灿灿的树叶飘在秋日的阳光里,仿佛有许多缠绵的故事?,隐在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之下。明媚总令人憧憬,但不属于她,她说,“不太算吧,有个比较喜欢的人。”
对?方没有留意?到她话里的漏洞,只很有风度地祝福她:“那?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比较喜欢。
没有喜欢到“非常”的程度。
在十几岁的非常没有能力的年纪,经过了一个少年的世界,那?么短暂又?怅然。
crush用在此?处,可能更加合适。
服表的课程安排得又?紧又?密。
加之毕业那?年暑假签约的经纪公司安排的兼职工作,一忙起来,这些儿女情长的酸涩,便又?抛在了脑后。
虽然还是同城,但几乎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她看到他的朋友圈,寒假里去瑞士滑雪了,周末去游艇趴了,哥哥送了他新的礼物——一台价值千万的跑车……
而?她在车展的间隙里拉伸酸痛的小腿肌肉,再抿一口热水。也不敢喝多了,模特不能频繁离开自己的展台。
繁花的枝桠伸向天空,促使?她向着葱茏的世界舒展。
到了大二的时候,经纪公司安排给她的活动?骤然间少了起来。
同公司大她两岁的同事?在洗手间里提点了她一句:“你推掉的活儿,后面接手的可都是小钟……我?要是老板,当?然也愿意?用乖巧又?省事?的。一件衣服而?已,谁穿不是穿。”
有那?么两三次,合作展商拿过来的衣服轻薄短小,接近情.趣.内.衣的尺度。
衣然借口身体不适,推了一次又?一次,公司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愿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暗暗减少了她的工作量。
最长一段时间,她有两三个月没有任何的工作安排。
而?人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来自社会和现实的鞭笞。
事?情以衣然的低头妥协结尾,过了几天,她接到新的工作。
无非是陪人几杯酒,姿态放低,才能消了小魏总心头那?口气。衣然在饭局上捏着酒杯,来者不拒,时不时扫一眼小魏总的脸色。
他从头至尾都眼神?冰冷,只面对?主位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才有笑意?。
两个人对?她的态度说不上轻慢,但也绝对?不算客气——那?种傲慢的上位者姿态,仿佛她是笼中?雀。
人进洗手间的时候腿已经有些发软了。
那?时候,衣然的脑海里飘过很多个男性的身影,班上硕果仅存的两片绿叶,之前认识的美?术系学长……最后意?识停留在今天下午看到的朋友圈内容里。
那?个有意?无意?帮过她几次的冒失少年说:章臣这水平不行,比高?中?时差远了。】
她还记得他的手机尾数,0520,虽然一次也没有打?过。
手指都在发抖,还是编辑了消息发出去。
这是陈家小少爷最意料之外的一条消息,无论是内容,还是落款人的姓名。
里头甚至还有几个错别字,他也没顾上理会,只回了六个字,撑住,马上过来。】
章臣今天开了车过来陈慕舟的学校玩,和球场上的其他人打?了一场三人篮球赛,以微弱优势取胜,正讨论着去哪吃东西。
而?陈慕舟之前开了跑车去郊外玩,意?外被人蹭了下。几千万的跑车,据说钣金加上原厂油漆,保守估计维修费用超过百万。
好事?路人po了一段视频到网上,事?情发酵了,陈柏贤才被人告知了这个消息,气得当?场没收了他所?有的车钥匙。
现在,他连闯三个红灯,一路风驰电掣开去了短信里发过来的地址。
他苦中?作乐地想,现在他没车了,看他爸能没收什么东西。
……
车厢里发生的事?情似一场情.色.电影。
狭小空间,滚烫肌肤,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车里的光线不足,更显昏昧。
衣然的思绪跳脱,原来没有隔着校服的他的胳膊,是这个温度。
好像比那?个台风天还有热一些。
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身体里的药物的原因,她的热传导到了他的身上。
她从前听模特朋友面色暧昧的讨论在车里的感觉,方寸之间,难以腾挪,动?作受限,但也因此?更加靠近彼此?,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彼此?。
第一次是在驾驶座上,两个人都没有经验。
座位往后放倒了一点,陈慕舟一动?,她就忍不住挺直了腰身,头碰到车顶。
他抬了头过来看她,问:“疼不疼?”
声音带了热热的气息扑在她的皮肤上,激起微微的颤栗。而?他的额头鬓间全是湿漉漉的汗水,不知道是由于忍耐,还是其他。
发热般的眩晕,身体里已经流失的力气,以及莫名的情愫。
衣然不知道他问的是撞到的脑袋,还是其他的地方。
她摇头,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将?手搭在了她的腰间,轻轻地往下压。
长手长脚的纠缠,硬邦邦的胸膛,汗涔涔的肌肤,心跳声混合。
交织在一起。
结束得稍显潦草。
陈慕舟有片刻的尴尬,想解释什么,又?顿住。
这一刻的他,又?和从前那?个在麦当?里里说“不会”的少年重叠了起来。
“那?个,你感觉好些了吗?”
衣然不大确定,这种身体里的渴望是来自她的心里,还是药物的控制。
但过来救她的人是陈慕舟,她选择了屈从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这是她们之间,超越过去的,以后也不会再有的,最近的距离。
“好像,还有一点难受……”
……
第二次和第三次发生在车后座,后排宽敞,他伏在她的身前,像一头年轻的雄狮。
陈慕舟的学习能力其实比他以为的要好很多,可能哥哥的光芒太盛大,压得他有点儿久。
很早之前,衣然就知道这一点。
比电影更淫.靡.,也更癫狂。
……
衣然回学校宿舍呆了一天,又?在周末回了家。
衣夙早早关了楼下的门脸,说要去菜市场买几样她喜欢的菜色回来。
她听到母亲和邻居在楼下的寒暄声。
“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衣姐姐你也是苦尽甘来了。”
“我?就怕她太辛苦了,走来走去的,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饭桌上,她也满含希望地跟衣然说,城西那?边的安置房,价格比商品房低很多,她算了算,她们的存款可以付一个小房子的首付。
“那?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衣然找了律师咨询,最好的解决途径是公司主动?提解约。
女律师善意?提醒她,不管她提解约还是不解约,受影响的都是她。
解约,除了要付公司前期的培训费用和拍摄广告的违约金,还要支付她自己的违约金;而?不解约,公司可以雪藏她,不给她安排任何工作,模特的黄金时间有限,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显然,她的公司打?的是后者的主意?。
她甚至还去了那?天的俱乐部,没有找到丝毫残存的证据。
下药的人显然谨慎,监控摄像头里的宴席一切如常,只除了她最后去洗手间的脚步踉跄,说是喝醉了也合情合理。
她那?天确实喝了不少,事?后没有报警,也没有检测血液里的药物成分?。
衣然回到学校,如正常的大二学生那?般上课,下课,锻炼。
只是将?每天早上的五公里调整为了十公里。
人生的路啊如果也这般漫漫,她是低头走完,还是逆风而?行?
这样的境况里,那?天在车里发生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尤其在对?方的哥哥出手替她了结了这一桩天大的难事?之后,那?张两千万的欠款合同更是彻底终结了她少女时代的梦。
人总是要先生存,才能想其他。
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动?或主动?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