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是个说快也快, 说慢也慢的事情,对于魏、蒋俩家而言,因为都不是小户人家, 所以都要斟酌行事。
魏夫人是先遣了媒人过来蒋家, 蒋家就要回草贴,草贴上不仅要写明本人家中排行、出生年月时,还需写明祖上三代的姓名、官职、家产, 田产房奁嫁妆也要写上去。
锦娘本来就一直在帮女儿准备嫁妆, 如今也和蒋羡在商量还得添置多一些。
“咱们至少也要把女儿留到十七再嫁,这四年多的功夫, 再帮女儿添置两千贯现钱是可以的。”锦娘道。
蒋羡也赞同,女儿的嫁妆也是自家体面, 况且他们就这一个女儿。不给她又给谁。没必要和那些顶顶富贵的人去比较, 但也不能太差。
就在锦娘她们把草贴写好送过去的时候, 已然到了九月了,魏家拿了女方的生辰八字问卜。
八字合了之后,两边又过细帖, 之前草贴上写的都是大概, 例如田亩三百亩,但细帖上就得写洛阳王家庄土地三百亩,就如草贴上写宅子一座,细帖就得甜水巷宅子一本,共十八间屋子, 甜水巷商铺一本, 阔面大三间。首饰八副一共九十六件,黄花梨木家俬一套,又详细写了, 床两张,屏风、茶具樟木箱子、妆粉十二匣……
过了细帖之后,两家因为相熟,便不必相看。
魏家择了年底腊月十八过定礼,锦娘她们这边也要准备回礼的物事,紫罗和绫罗绸缎一共要准备十二匹,还要准备珠翠须掠、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一类的女红,以及原定礼中一半的茶饼、果物、羊、酒,除此之外,还需回送一对回鱼箸。
那些女红物事,就得筠姐儿自己做,锦娘把女儿喊了过来,筠姐儿显然已经听到风声了,还有些别扭。
“明年开年,我们筠姐儿就是大姑娘了。”锦娘笑道。
筠姐儿有些难为情道:“娘,真的是七表哥么?”
“嗯,你魏家舅母亲口过来要求娶你。咱们只是先把亲事定下,等你十七再出嫁。如此,你在家里也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锦娘看向女儿。
筠姐儿却有些烦恼:“女儿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你现在还在读书呢,这些事儿都是我们大人要做的。娘只和你说利弊,我们家和魏家联宗,说起来是亲戚关系,你又和魏家人都认得,比去一个陌生家里就要好许多。再者,你魏七表哥也算是相貌好,文采也不错,他自个儿也有主见,不是那些任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耸动的人。最后,魏家家世显赫,你魏七表兄即便不科举,也能荫官出来,你二人也不愁钱用。”锦娘先说实际的。
筠姐儿这些日子帮锦娘打理家中,深知钱财重要,如何梳理财务,如何送礼,人情往来都建立在一个钱字上。
她听娘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嫁”这个字对一个小姑娘太过陌生,也太过未知。她只希望在家里,和爹娘弟弟们一起就很好。
“娘,您和爹肯定都是为了女儿好的。”筠姐儿道。
锦娘笑道:“那是当然了,其实我和你爹考虑过成家二郎,但你也知道,成夫人偏爱长子幼子,所以就没有说亲过去。在一个偏心的婆母手下过活是很难的,你外祖母就是因为婆母偏心,过的十分辛苦。”
她不要求女儿婆家未来有什么特殊的待遇,能一视同仁就很好了。
这是筠姐儿很少触及的话题,她永远记得这日黄昏,娘和她说过许多话,许多她曾经都不知道的事情。
魏七郎要定亲的消息,魏家人当然都知晓了,就是申家人也知晓了,都有些诧异,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蒋家虽然不如申家、范家显赫,但一门双进士,蒋家日子过的颇为殷实,二人还是姑表亲,亲上加亲,都是乐见其成。
魏六奶奶王氏归家,正和母亲邬娘子提起此事,邬娘子想当年魏夫人所有人都看不上,如今娶的竟然是蒋家的千金。
“虽说正出庶出差别不大,但是姑爷到底不是魏夫人亲生的,你还是要劝姑爷好生读书。”
王氏感叹:“娘,您说的我省得。”
当时和魏家结亲时,没怎么在乎嫡庶,又只有魏六郎年纪和女儿相仿,她那个时候觉得魏家要求极高,能够嫁进去都不错了。
可没想到到蒋家这里,要求就降低了。
邬娘子抚着肚子道:“你嫂子范氏此人太过性情中人,男子稍稍纳妾,她就受不了了,如此反倒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我的儿,你可别和她一样犯傻,咱们女子就得遵从三从四德,这倒不是说我们没有脾气,而是你要利用这些,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王氏暗自点头,父亲对母亲十分尊敬,即便她还有庶出的兄弟,可母亲只要一有身孕,父亲只认肚子里的弟弟,这便是对嫡妻的尊重。自从她懂事以来,就没有见过母亲这般完美的女子,贤良淑德,简朴自持,端方大度。
宁可委屈自己,也要保全别人。
也正因为这样的“完人”才能受到父亲的尊敬,她可能一辈子都很难这般了。
“不知蒋家姑娘嫁妆多少?”邬娘子问起。
王氏想了想:“之前草贴递过来,据说有万贯嫁妆。”
邬娘子挑眉:“如此说来,岂不是比你还多。”
王氏嫁妆一共六千贯,已经是不少了,王氏底下还有庶妹和庶弟,母亲当然不能厚此薄彼。她陪嫁田亩是相州府八百亩的土地,三千贯的现钱,再有衣裳首饰等等,已经算是不少了。
就是没想到蒋氏竟然还多,一万贯的嫁妆啊。
王氏垂头:“女儿曾经听闻蒋夫人颇擅长经营,有这么些也是不足为奇。”
“嗯,话说回来,还是要姑爷好生读书,将来无论是荫官,还是考中进士,你们的日子总会好过些。不似你表姐,嫁到蒋家大房去,她公公辞官,婆母悭吝,吃燕窝都得花自己的钱买。”邬娘子提起侄女也是心疼的很。
王氏想着表姐和母亲性情差不多,但表姐运气不是很好,刚嫁出去,夫家就落败了,母亲却不同,嫁过去的时候,祖父不过是个通判,父亲还只是个普通的书生,远不如邬家,但后来王家一步步往上爬,还能提携邬家。
人生的命运真是莫测,就像她祖父当年可是大名府的府尹,蒋丽卿筠姐儿的父亲只是推官,她嫁的却是庶子,人家却嫁给嫡子了。
锦娘这边正和女儿一起做针线,她紫衣观音绣好了,正在绣送子观音。绣送子观音的空隙,她也替女儿在做金丝缎抽穗袍,让悯芝不必做别的,帮着筠姐儿一起做针线。
就连阿盈和青蓉都聚在一起纳鞋底糊鞋面,忙的紧。
但是大家都很高兴,蒋家现在和魏家联姻,魏家的排场他们是见过的,这样的府邸可不一般。
习秋就更欢喜了,她听娘子的,好生服侍姐儿,日后还能和丈夫一起去魏家,可谓是前途无量。
正好范四回来交洛阳的租子,一共二百七十贯,有二十贯买了牛和农具,其余的银钱悉数拿了回来。饶是如此,范四还有余钱,因为庄上除了粮食,还有家禽家畜还有树木,娘子说让他就地处理后当作盘缠。
还有多余的,他替习秋买了绢花妆粉还有一匹洛阳的时兴汗巾子。
习秋去厨房安排了茶饭伺候他吃,又笑道:“咱们姐儿说亲给魏家郎君了,这可是大好事,咱们俩定然是要跟着去的。娘子已经同我说了,让咱们好生帮姐儿打理外头的庄子田亩。”
“这是真的?”范四也跟着欢喜,他没想到姐儿的亲事这么快定下了。
“可不是,魏家小郎君在咱们家住了两个多月呢,可讨咱们郎主娘子喜欢了。魏夫人就亲自上门求娶的,不知道多欢喜。”习秋当然知晓自家姑娘的出色,又道:“如今姑娘有了好去处,恐怕不少人想截胡,你我二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范四郑重道:“你放心。”
筠姐儿的亲事当然也传到老宅,毕竟这也是家族大事,蒋家合族更是与有荣焉。唯独许氏有些不可置信:“魏家?河北魏氏?如今的魏大学士府上么?”
“可不是,许大娘子,我们娘子还说齐大非偶都不同意,偏偏魏夫人就是喜欢我们家姑娘,又说什么我们娘子教的好。”阿盈可不会客气,这许氏之前介绍的什么破落户,也敢肖想自家姑娘。
这哪里是结亲啊,分明是把自家姑娘当血包,推入火坑罢了。
现在姑娘说的那是副宰相的儿子,才貌双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许氏却笑道:“正所谓上嫁吞针,中嫁吞气,下嫁吞金。原本我说这话不合时宜,可我作为大伯母,见过许多人,也是一时有感而发了。”
“您说的是,还是下嫁的好,下嫁吞金果然如此,那将来奴婢就祝筝姑娘下嫁,日日吞金。”阿盈嘴巴不饶人,但也机灵,说完赶忙推说有事,脚底抹油跑了。
气的许氏要拿人,还是葛妈妈劝住了:“娘子,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许氏瘫软在椅子上:“我如今就是个笑话了,连三房的丫头都敢欺负我。且等我家官人回来,看我如何收拾她。”
锦娘那边也在说阿盈:“你这么帮筠姐儿出气固然好,可她毕竟是主子,若是一时发作要拿人,到时候你还要受罪,日后且别贪口舌之快。”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咱们家姐儿的亲事是大好事,她一张驴脸掉的老长,说那么些话。”阿盈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氏,虚伪刻薄狭隘自私。
若说妯娌不和罢了,筠姐儿一个小姑娘惹了她什么,让她那般说话。
锦娘笑道:“我能理解你的气愤,但俗话说莫痛打落水狗,咱们过的越好,恐怕她就越难受,都不必刺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