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你是何时知晓包氏底细的?”蒋羡从未听锦娘提起过啊。
锦娘拨了拨手上的镯子,漫不经心的道:“刚来吴县时,我就有意和包娘子交好。她除了待身边的巧儿不错, 旁的丫头婆子甚至是通房都是作践的很, 我自然能够收买一二,探听了这处消息。后来为了证实是不是真的,我偶然在包大嫂面前提起此事, 她尚未反驳, 我就知晓七八分真了。”
“见微知著,娘子实在是高明。可为何从未听娘子与我提起?”蒋羡又是佩服又觉得不解。
锦娘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她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做县尉娘子,与我是一样的。但见她如今丧心病狂四处宣扬, 我自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原本以为击败包娘子后, 妻子会非常高兴, 没想到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只不过这包娘子是个外人,然而荣娘那里蒋羡甚至动了杀心,他遂笑道:“我知道娘子素来是别人打你一拳, 你回一拳过去。可是官场不是这般, 若咱们不提前做准备,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了。娘子,该断不断反受其乱。试想,你若是巨细无遗的把她曾经是冯胜之妻,还有她曾两度被捉奸, 她爹因为偷马的事情被人打瘫告诉她的邻居, 她还过的下去吗?”
“娘子,你这位大姐姐,我看——”
“郎君, 她这个人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人,恐怕也是被人诓骗才说出我的事情。再者她父母双亡,又被枕边人算计,日后也没人那么无聊,既然如此,我去警告她一番就好了。”锦娘忙道。
她一直知晓蒋羡是个颇有手段的人,现下手段比以前更凌厉,铲除心怀叵测之人毫不留情,天生混官场的好料子,若是他对付荣娘,恐怕就不像冯胜还留一条活路了,因此,她连忙在前面拦下。
不是为了荣娘,而是为了蒋羡。凡走过必定留下痕迹,动了杀心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蒋羡见锦娘如此,只好叹了口气,扶着锦娘的肩膀道:“好,我都听娘子的。”
很快到了十月初一的暖炉会,荣娘这次没有等到阿盈丰厚的暖炉之礼,反而被阿盈指责道:“大娘子,你为何把娘子的事情到处传扬?”
“我,我没有啊。”荣娘摆手,觉得自己很无辜。
阿盈冷哼一声:“人家都去县衙说了,说是你和一个包嫂子说的。”
荣娘想起上次有个自称是苦主的找她,说是想求她打探一下锦娘的喜好,如此让县尉好帮她家诉冤仇。荣娘不忍心,只好说了一些锦娘的喜好,喜欢刺绣云云。那人就好奇说锦娘如何学的,她就把锦娘在大户人家做丫头学的如何辛苦的事情说了。
她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大娘子,咱们娘子再怎么不是故意的,也不会把你和离,被人捉奸,还有你的家事到处和别人说吧?娘子说了,您在京中既然已经被大家都认为去世了,那她日后也这般认为。”阿盈都跟着生气。
荣娘连忙道:“你小点声音,小点声音。”
阿盈都气笑了:“看来您也知道往事不堪回首呢,何必呢。”
荣娘摊手:“可我说的都是锦娘的好话啊……”
她说再多也没用了,连阿盈都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了,上了马车就对陈小郎道:“日后咱们不必再过来了。”
陈小郎一甩马鞭:“好,我也不愿意过来了。”
荣娘看着马车消失,又听她婆母进来道:“可是她小姨家的人来了?”
“是,说是我妹子她们要调职了。”荣娘道。
她不能让婆家人找到锦娘,锦娘此人报复心很强,若是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婆家如何看她?现下婆家只是知晓她是被尚大郎救下的,并不知道以前那些过往。
锦娘则听阿盈说荣娘还抱怨,不禁道:“若非是我,恐怕她命都——罢了,日后就当没这个人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并不愤怒了,因为她是真的不在乎了,而且也切身体会到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从此,荣娘这个人她就真的当不存在了。
又听外面的人递了一张梅红色的帖子过来,锦娘打开一看,竟然还真的是熟人。原来是先前在文绣院的顾绣头,当年她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遂回江南打理家业,二人说起来有十年未见了。
当初锦娘来平江时,还在想能不能碰到他家,后来听本地这个顾家说她们家的家业早就搬到临安去了。
两日之后,锦娘在县衙见到了顾绣头,那个曾经的“时尚潮人”,衣裳仍旧是名贵的紧,但太过端庄了,和以前精于打扮的她完全不同。
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离了,一言难尽。”
锦娘听到她和离了,反而笑道:“绣头你才貌双全,家俬丰厚,人还青春年少呢,到时候再找一位更好的便是了。”
顾清茹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顾绣头呢。我小名清茹,你若不嫌弃,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了。”
多年未见,顾清茹和吴县顾家也是族亲,互通有无,但见锦娘身材相貌与以前大相径庭,此时的她气质娴静婉约,外表雍容端雅。顾清茹自然不会再提人家以前多胖的事情了,那不叫叙旧,那是给人难堪。
故而,她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甚至她上门来诉苦,其实也是把自己的把柄暴露给锦娘,行商的上头若是没有人护着,那可就很难在一处扎根了。好在锦娘真的很好,她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和离就看不起,反而还说自己青春年少,她这些年成婚,一把青春真是喂了狗了。
见状,锦娘感叹:“原本我来平江还以为能和姐姐见一面,没想到听顾老夫人提起说姐姐嫁到临安去了,还遗憾不能见面,没想到现下咱们俩就聚上了。”
顾清茹来寻求锦娘帮忙,自然也得把自身遭遇说一说:“是啊,当年我从文绣院出来,回来后帮我爹打理生意,便说了一门亲事,嫁给了临安府的一处官家。他家几代做官,仕宦人家,据说是欠了一大笔钱,遂娶了我。郎君和我琴瑟和谐,我们婚后还生了个儿子,亦是聪明伶俐,可婆婆总是不满,总说是因为我,郎君才科举无望。这些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偏偏后来连郎君也……”
锦娘喊了一声“顾姐姐”,顾清茹回神来,才说了自己的打算:“不说这些了,临安的铺子已经给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今我打算在平江府重开铺子,好在有族亲在,又有县尉娘子你在,否则,我也只敢收些租子。”
“顾姐姐若需要什么帮助,只管上门便是。”锦娘道。
顾清茹今日只不过也是探听锦娘的虚实,如今一见,她还是和以前那样,人品贵重,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好,即便和离了,单打独斗,也总能遇到贵人。
当年为了争夺家产,顾家子女大打出手,顾清茹占了成衣铺三间酒楼一间,算是最大的几间铺子,后来成婚时,平江府三间大的成衣铺都赁出去了,现下她得重振旗鼓了。
“多谢你了,魏家妹子。”顾清茹道,说话间,又说要送一成干股给锦娘。
锦娘赶忙道:“其实这些我都不要,如今我虽然没有姐姐这般有钱,但是手里也有两个铺子,生活颇过的去。若姐姐一定要报答我,便让双面绣的匠人教导我吧。”
顾清茹一愣,又笑:“这天下哪还有别的人双面绣,双面异色绣有我好的,我教你不就成了。”
如此,锦娘当然欢喜。
此事,蒋羡也听闻了,见锦娘放着干股不拿,却要学双面绣很是不解:“娘子,你不是说咱们要买大宅子,正要用钱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说我现在不必做绣活赚钱了,可是我学会了这些手艺,无异于点石成金之术。”这就是锦娘根本不畏惧蒋羡日后变心的缘故,因为她早就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如今田亩都是以自己妆奁置办的。
蒋羡何许人也,如若妻子真的对自己深信不疑,何故总是学这些手艺,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是有二心的。
也是,近来,他忙于庶务,总想一展其才,还有上下官员得打点,没有功夫陪伴妻子,日后他还是得好好伺候妻子。
真是一日都不能松懈。
锦娘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顾清茹上门教导锦娘做双面绣时,锦娘都学的非常认真,她本来就已经偷师过,有些基础,只是没有那么精通,现下有顾清茹教导秘法,如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顾清茹与县尉娘子交好,旁人自然会问询其间关系,顾清茹主动道:“县尉娘子与我曾经都为禁中女官,若非她孝顺双亲,从宫中出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话传入温娘子耳中,她对身边的盛妈妈道:“果然人人的背景都不能小觑,竟然是宫中女官出身。”
“娘子,那包娘子胡说八道,您可别听信她挑唆。”盛妈妈提醒,她知晓娘子性情,但官场上是不能随便得罪人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娘子讷讷点头:“我知晓了。”
她也是官家千金,哪里能不懂其中规矩,越是那等有身份背景的,越是低调行事,从不张牙舞爪,但你若得罪了人家,不动声色之间人家就解决了你。
故而,温娘子暖炉送了一份厚礼过来,锦娘还有些讶异。
至于包娘子因为被人揭穿身份,她平日为人刻薄,似杨都头浑家还有秦都头浑家都背地里笑话她,以至于她只能装病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