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锦娘正和蒋羡说起:“孩子们我就带走了,有那个包娘子在,我总是不放心。家里的箱笼, 你可要留心些, 平日你不在家时,一定要着人把门锁上。”
从吴县到扬州,走水路慢则三四日, 快则一两日就到了。
这也是锦娘决定过去的原因, 否则人家该说她们拿大。
蒋羡皱眉:“娘子,要不然我也请假一日, 送你们过去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不用不用,你是朝廷命官, 怎能擅离属地。况且, 我也要独自闯荡一下江湖啊。”锦娘说起来还有些小兴奋呢。
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上次匆匆去扬州,只是去了窦家,旁的地方都没去过。现在若是能看看扬州的风土人情, 也很好啊。
蒋羡看她如此, 忙道:“娘子,不是与你开玩笑,你年轻貌美,出去一定要小心一些。你们三人都走了,留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不打紧, 我主要是担心你们。”
“可是也没办法啊。”锦娘总不能让蒋羡陪着他去啊, 毕竟他是官员。
她边说又开始写定亲送的礼单,苏州这边时兴的缎子两匹,本地茶叶六饼, 瓷器两套,一对并蒂莲的花筒金簪。
这也算是给她的添妆了,锦娘尤自觉得不够,还加了两包上等香料。
没办法,她去做全福太太到时候也还得有收入进账的,毕竟窦二夫人的娘家人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蒋羡了,她也算是过去撑场子的。
闲话少叙,一行人很快就上了扬州过来接她们的画舫,蒋羡还把曹大派过去保护她们,陈小郎也跟在船上打理事务。
方妈妈算是锦娘开辟全福太太的原始股东,她是极力支持锦娘过去的,还道:“其实您避开一些也好,您在那里。温娘子总是盯着您,您这么抽身出来一离开,让她们自己去内讧去。”
“我也这么想的,其实看起来是后院妇人的龃龉,殊不知也是前面官场的延伸啊。”锦娘看的很清楚,县令放权,根基也不如如今的蒋羡深,底下人就分开站队,这便是温娘子处处要压过她的缘故。
不过,既然出来玩了,锦娘也不愿意提起这些烦心事儿,只道:“咱们出来松快些也好。”
其实除了给窦媛的添妆之外,锦娘还带了些土产过去,苏州的太湖白的鱼,还有鲈鱼、鲫鱼都是成篓的装,连鲥鱼都装了六尾。
在船上的第一日,锦娘看看沿岸风景,听儿子女儿说一些童言童语,只觉得欢喜。筠姐儿跟小大人似的感叹:“可惜爹爹没同我们一起过来。”
“你爹爹过来了,怕是也不与咱们一处。”锦娘笑道。
青蓉专门端了银耳莲子羹过来,秋天喝这些能清火,锦娘吃了一碗,又听阿盈道:“娘子,这画舫真好看,上边二楼还有小露台,可以坐着饮茶。”
“岂止是二楼,这一楼布置的比闺房还要好。那里还能打双陆,你们几个小丫头若是愿意,可以去后面打双陆玩儿去。”锦娘知道阿盈想跑去松快一下。
大家都听了颇为意动,锦娘见她们玩的开心,她欣赏着着风景,也很高兴。
却说此时,傍晚来临,灯笼已经挂上了,显得灯火通明。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跳河,仿佛还是个女子,锦娘连忙让船家把人救下来。
阿盈去外面看了看,才道:“娘子,青蓉帮她换了一身衣裳,灌了姜汤下去,她已经醒过来了。”
“方妈妈,您去问问她是哪儿的姑娘?咱们也好给别人送回去。”锦娘道。
原本以为是随手做一件好事,把人送回去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却是救的一位脱了良籍的青楼女子。
方妈妈回来道:“听说她本是扬州乐云坊的头牌歌妓,后来与一位读书人有了情意,她把这些年积攒的积蓄自赎自身,又供那个书生读书,可惜这书生要考入太学了,便嫌弃她的出身,屡次借故逼着她离开,她一气之下便跳了河。”
“倒也是个烈性女子,请她过来一叙。”锦娘生性自有一股刚强,因此颇为欣赏这般女子,又让方妈妈把人请了过来。
方妈妈连忙道:“娘子何等身份,怎好与她见面,岂不是自降身份。”
锦娘笑道:“还是见一见吧,至少也得劝劝,别再轻生了。”
方妈妈见劝不住锦娘,又请那姑娘过来。不一会儿,便有位女子过来,论其相貌算不得浓丽,也算不得惊艳,自有一股清冷疏离的书卷之气,进来福了一身。
“坐吧。”锦娘朝她笑了笑,又让人看茶。
那女子吃了杯热茶,又跪下来磕头:“如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如烟?这是你的本名吗?倒是个好名字。”锦娘看向她,眼神中没有任何一丝轻慢。
进秦楼楚馆的女子多半都是被逼走投无路,自己也不过是出身好一点,才免被卖的命运。再者,这如烟能做到头牌,还能赎身出身,也不是一般人。
自然她的说辞也未必完全是真的,但锦娘也不会立马下结论打发人走,有时候遇到走投无路的人,放人家一条生路,也许这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烟看向锦娘,见她是个年轻的妇人,生的十分面善,看起来养尊处优,却又很尊重她,让如烟生出了知己的感受。于是,起身说道:“小女八岁随爹娘走散,被一个妈妈收养,也是琴棋书画的养着,原本是卖艺不卖身。后来十五岁被人梳拢,小女只想寻回自己的父母,这成郎之父本是官宦,我倾心于他,一来是他对我痴情,二来也是他答应帮我找到爹娘。只不过他如今已经被选为太学生,早已忘记当日约定,我这就一气之下……”
听她细细说来,锦娘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真死了。兴许你爹娘还在寻你呢,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怕是永远也无法团聚了。”
“是啊。”如烟方才也是一时愤懑,如今冷静下来,也是后怕。
锦娘又与她交谈几句,得知她擅长模仿字体,当即写了几个字,她却能写的完全一样。如此,锦娘倒是起了惜才的心,但她的底细也得清楚。
倒是这如烟跳水时,怀里放着自己的民契。
“嗯,倒真的已经是民籍了,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若你要寻你爹娘,我可以赠你一笔程仪。”
“不,娘子,我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恐怕还未走出去,就又被人掳去卖了。”如烟也不是对外面的世界懵然无知。
锦娘笑道:“那你待如何?”
如烟连忙道:“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烟一切但凭娘子安排,请娘子给我栖身之处。”
这时候方妈妈便出来道:“娘子,此人来历不明,不可在您身边服侍。”
别说方妈妈这般想,就是阿盈和青蓉也这般想。她们的顾虑锦娘也明白,更何况她们还有另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担心锦娘都清楚。这如烟是烟花女子出身,此时她走投无路,手段颇多,若是引得蒋羡的欢心,到时候就引狼入室了。
她们都是自己的人,当然为自己打算的多。
锦娘不置可否,她只道:“如烟,你的来历先写给我,我去打探一番,再做决定。”
若她是假的,到时候肯定是弃船跑了,若是真有其事,那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一旁的方妈妈放下心来,她们最怕的就是跟着的主子太过软弱无主见又心软,如此很容易引狼入室。
如烟没想到锦娘如此谨慎,立马把自己的来历写了一通,锦娘拿在手中,把她安排在一处歇息。
等她离开之后,方妈妈道:“娘子似乎很欣赏她。”
“我见她有些才气,但是不是真的有能力,且走着瞧。”锦娘笑道。
一日之后,画舫到了扬州,锦娘先让如烟住在附近的客栈,又让阿盈给了掌柜三日房钱饭钱,让她在这里等她们。
窦家已经派了蓝妈妈过来接人,几人时隔一年再见面,真是分外亲切。
蓝妈妈见锦娘头上戴的是花丝镶嵌珠翠环绕的山口冠子,雪青色夹袍领口处绣着珍珠,看起来华贵极了。做了一年的官夫人,倒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一路上,锦娘问起蓝妈妈才知道窦媛说亲到大名府的甄家了。
“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大老爷帮忙说亲的,这甄家原是以前的同侪,甄家公子的文章听说也是不错呢。”
锦娘也是很为窦媛开心,这姑娘和她那个哥哥不同,很体贴她母亲。
很快到了窦家之后,窦二夫人先为锦娘接风,之后又安排她跟甄家人见面。这次甄家来的长辈是甄家的婶娘,人称甄七夫人,穿着织锦的裙衫,头上戴着大大的金凤冠,人生的很是丰腴,看起来身上仿佛下了热汤似的,淌着汗意。
锦娘与甄七夫人站在一起,二人对比太过强烈。
方才接风宴之后,她又换了一身衣裳,藕荷色的素绢抹胸,搭上一件牙白色的单衣,外面罩一件魏紫色的长罗褙子,领抹领缘处绣马兰菊花,底下则搭配牙白色的纱裙,看起来整个人十分清爽。
故而,锦娘看起来很是闲适,和甄七夫人说话也是游刃有余。
甄七夫人见锦娘气度高华,据说丈夫在吴县亦是年轻的进士,儿女双全,自身富贵无双,不敢小觑。
坐在旁边的窦二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窦家族内其实也有这样儿女双全的妇人,但都上了年纪,且并非官家夫人。锦娘生的美不说,举止端雅,谈吐伶俐,身份高贵,如今在甄七夫人这里,压了人家一头,也是让甄家知晓窦媛的姻亲不容小觑。
其实锦娘也知晓窦二夫人为何请外面的人做全福太太,都不请窦家人,恐怕上次她提醒窦三夫人的事情让窦二夫人对窦家人并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