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程牙人说过文绣院的月钱是每月月粮两石, 米豆六斗,全部折算成粮食发放下来,她还去外面和文绣院合作的书铺让人写了个小木牌, 木牌上右边大大的写着文绣院三个字, 中间一行字写的是绣画科花鸟局 最左边一书魏小娘子,工本费一共十六文。
魏雄听说女儿中选了,父女二人忙回去告诉罗玉娥好消息, 家中自然十分欢喜。
锦娘知晓自己入选, 也拿了十二贯给爹娘,让她们赶紧去买一辆驴车。
自家有个车还是方便些, 到时候发粮食的时候,直接自家用驴车拉回来, 岂不是更方便, 只是她道:“这草料就由你们平日打理了。”
一家人虽然在一处住, 但是真正过日子起来,还得你来我往,大家先把话说在前头, 如此反而更好相处。
罗玉娥笑道:“放心, 草料我们买就是了。”
“嗯,像平日爹娘买菜油盐酱醋做饭洗衣服你们负责,其余的柴、炭、皂角粉、米由我负责,如此咱们都分担点。”锦娘提出道。
爹娘当然不肯,他们要都出了, 锦娘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咱们长久的住在一处,我也这般大了,开始挣钱了, 大家互相贴补,日子才好过一些。”
如此,爹娘方才同意。
一家人相处也是有诀窍的,父母疼爱你不假,但也真的不必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理所应当的让人家付出。
文绣院入选之后,还要三日之后方才能上工,锦娘便买了绣架在家,开始绣起荷包来。罗玉娥不理解道:“怎么现在还做这个?不是说已经考上了么?”
“这是拿去锦绣阁的,文绣院的月钱不多,我得有些别的收入才行。您不知道,锦绣阁是不许随意占他的地方售卖的,必须是先从荷包扇套这些入眼了之后,才会留一小块地方给你去卖成衣。”锦娘伸了伸懒腰,继续低头做。
罗玉娥看着女儿道:“你还真是上进。”
锦娘笑道:“肯定要坚持的,女儿正年轻呢。您不知道文绣院多大,我一个人就能分三个绣架给我,各种丝线绒线画册什么都有,真是太好了。”
罗玉娥把火盆往女儿这里挪了挪:“你有了筹算,我们也放心了,年货我们都备下了。”
“嗯,家里的事情都请娘安排,日后咱们家肯定会蒸蒸日上的。”锦娘笑道。
又说冯胜那边听到莹娘要买宅子的事情,也是对荣娘道:“这也太冒险了,步子跨的太大了,谁不是小宅买了再换大宅的,她才那么点钱就想一步登天了。”
“我也这么想的,她怎么借了那么多钱啊,我想都不敢想。”荣娘觉得都有点害怕,但不知怎么又觉得这些堂妹们似乎一个比一个冲的厉害。
冯胜饭还没吃几口,就听人喊,他连忙起身对荣娘道:“晚上我要去几户人家,就不回来了,你带着麟哥儿先睡。”
也别说冯胜钱挣的多,但他也是很辛苦,夜里上门看诊几乎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熬夜回来,早点干脆就在外面吃了回来。
荣娘只好道:“好歹把饭吃了走啊。”
“不吃了。”他赶紧去拿药箱,他一个外乡人,要在汴京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哪里能停下脚步啊。
屋子里寂静的可怕,又只有她和麟儿了,小孩子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了,就又只有她一个人了。出去又不能出去,在家中又寂寞无趣的紧。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冯胜这样拼命挣钱,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隔日是腊八,荣娘亲自熬了腊八粥后,就让车夫去臭水巷,毕竟她两位叔叔都在那儿。只是没想到二叔家里,也买了新的驴车,她过去的时候,二叔正取下车套,牵驴进门。
“荣娘来了。”
只见二叔母走了出来,她鬓边簪了一朵绒花,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绿色大布袄配着挑线的红裙子,倒似和往常不一样了。
荣娘赶紧笑道:“我是来送腊八粥的,怎么叔叔买了驴车么?”
罗玉娥道:“还不是我们锦娘出钱买的,若没个车出去也不方便啊,到时候锦娘去文绣院上工,扬哥儿要读书,都得要车接送才行啊。”
荣娘惊讶:“锦娘这么快就已经找到差事了吗?”
“那还有假,文绣院的差事比在别人家做女使可是强太多了。”罗玉娥提起来嘴都笑的合不拢。
二房宅子不大,却收拾的温馨,厨房里烧着汩汩的热粥,堂屋的小厅放着几样细点,二叔母还从铁汤瓶里倒了热水泡茶给她喝,不一会儿,锦娘也出来了。
锦娘在家中几乎没什么打扮,穿的粉色半旧不新的厚袄,底下穿着绵裤,外面罩着一条碧色三涧裙,皮肤倒是变好了些,只是还有黑眼圈。
荣娘拉着她的手道:“怎么考上文绣院也不与我们说一声,正好我们也该上门道贺的。”
“又不是什么当官作宰,或者中了进士,哪里还要专门去说。”锦娘陪着说了几句。
荣娘又起身去了三房,锦娘则尝了尝荣娘送过来的腊八粥,然后对她娘道:“大姐姐熬的烂熟的,还挺好吃的。”
“恐怕熬了一晚上呢。”罗玉娥也吃了一口。
锦娘摇头,又进去打络子,她做了一对红梅荷包,灰色的亮面缎子上绣的是红色的梅花,底下是绣在缎布上,上面衔接则是用贴上去一根做的黑枝红梅,络子也打的是梅形结。
这等红梅荷包很适合年轻的少女佩戴,接着她又在家赶紧做了一对富贵些的古钱纹腰圆荷包,当然这缎子是周家带出来的,前期自己的投入也不少啊。
做完两对荷包,次日他就等爹送了弟弟去学堂后,爹娘一起送她去锦绣阁。
本来按照流程,她把荷包放那里卖,若是有客人看上,锦绣阁就会跟她签契约,锦娘想的是正值冬日,梅花的肯定好卖,自己等上月余就行。
“陶掌柜,这是我绣的荷包,若是有人看上,您就去臭水巷往西边数第六家,让人带个信给我。”锦娘道。
陶掌柜本是漫不经心,但见锦娘的荷包的针脚花样竟然都很好,正欲收下,罗玉娥自然帮女儿壮威:“掌柜的,我女儿可是文绣院的绣女,非同一般的绣娘。”
“原来是文绣院的绣娘,本来我见你针线活好就想签下的,如今正好了。”陶掌柜就更没什么担心了。
锦娘还把自己新做的木牌给那掌柜看,如此签下契约就更顺利了。
她们的这张契约不是雇人的契约,只是买卖如何分账的契约,然后锦娘所要的衣料、丝线、配饰全部可以在锦绣阁拿,但锦绣阁有的只是些基本的布料,要去外头的布店买的话,得拿条子报账。
锦娘去锦绣阁库房看了一下,这些料子太稀松平常了,没什么新意,她又带着爹娘去布庄寻了几尺好料子。
回程的路上,罗玉娥一直看着女儿,见她侃侃而谈,挥洒自如,与人说话也都能切中要害,且滴水不漏,女儿这三年的变化可真大啊。
锦娘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反而道:“自个儿单独处理的事情多了就懂了。”
即便是宋代,街上做生意的女子也有不少,因为上午的功夫全部拿来办事儿,锦娘又提议在州城北的八仙楼用饭。这八仙楼是正店,门口用彩色绸帛结扎的棚架,上面用花鸟、流苏装饰,很是气派。
在这样气派的地方,魏雄脚下生怯:“咱们还是回去自己烧火吃算了,何必糟蹋这个钱。”
“爹,都来了,就进去吧。一年到头省来省去,自个儿不吃,指不定钱又去哪儿了。况且这几日接连好事,我又进了文绣院,还和锦绣阁也立了契,都是好事,怎么就不值得庆贺一番啦?”锦娘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也希望自家爹娘能够多长见识,如此才不怵别人,同时也能享受美食。
看爹的手被油锅蒸汽烫过好几回了,都有坑了。
爹娘坐在桌上都小心忐忑,尤其是平日话很多的娘,都有些六神无主,还是锦娘笑着对茶饭量酒博士道:“你们拿水牌我看看。”
这样的正店都有有几幅水牌的,锦娘其实也是头一回点,但装作很镇定的样子,点道:“一道葱泼兔、羊头签、三脆羹、荔枝腰子,再要三个白肉夹面子和三碗水饭。”
茶博士一字不漏的把自己说的菜名记下就下去了。
他一走,罗玉娥就道:“这么高大气派的位置,咱们还是头一回来呢。即便以前你爹在禁军中,我们也没去过,顶多就是在脚店吃饭,你看他们这里的帘子都是缀着珍珠,可不一般呢。我们走过游廊那里还有假山,真是好地方啊。”
锦娘点头:“是啊,女儿在汴京也是刚刚知晓,之前在周家时哪儿也去不了。日后,只要我发了月钱,咱们每个月来一回都使得。”
其实钱不是省出来的,不开源一味的节流可不成。
茶博士很快就把菜上上来了,别看魏雄一直说回家吃划算,真的吃起来,埋头吃的比谁都多。葱泼兔鲜香椒麻,一直刺激他们的味蕾,闹的锦娘又叫了几样饮子。
羊签子本就是锦娘最爱吃的,她留了一半准备带回去给弟弟吃,三脆羹则清爽可口,嫩笋、小蕈、枸杞头再加上胡椒的辛味,让爹娘都喝了一碗又一碗。更别提颇为下饭的荔枝腰子,这荔枝腰子可不是真正放荔枝,而是把腰子表面切出菱形交叉的细密纹路。
“爹,好不好吃?”锦娘笑问。
魏雄不好意思摸着肚子,“好吃,还从没吃这么好吃的。”
罗玉娥也道:“日后就别扭捏了,大家一处赚钱,一起花。锦娘,下次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