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还要去跟你冯姐夫借马车, 我没让。”罗玉娥等锦娘一上马车就告状。
锦娘赞赏的看了她娘一眼:“这般做的对,咱们也不是说要断亲,但能别麻烦别人的就别麻烦。总这样小恩小惠的欠着, 将来还不是要还过去的。”
罗玉娥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出了朱雀门, 又往前走到龙津桥,过州桥向南走,这便是夜市一条街, 锦娘掀开帘子看到灯火一片, 完全是按都按不住的想下马车来。还是罗玉娥按住了她:“急什么,你回来了之后, 每日都可以来逛。”
人声鼎沸之处,各种商贩卖的水饭、爊肉、肉干, 还有玉楼前各式各样食物的熟食, 曹家店铺那些摆出来层层叠叠的从食琳琅满目。
过了州桥夜市一条街, 就到了臭水巷的门口,罗玉娥给了车夫十五个子儿,她们又把锦娘的行李搬了进去。
这还是锦娘头一回到自己汴京的家中, 房里点起了蜡烛, 她的房间是成套的家具,翘头书案旁边立着书橱,一架镂花床上铺着缎子被,床旁边立着顶柜,她坐在床上往后面一躺, 又打了个滚儿, 只恨不得不起来了。
还是罗玉娥道:“喜欢吧?这颜色还是我挑的呢,最适合你们小姑娘的。”
锦娘满意的点头,又起身搂住她娘:“娘, 我很满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你快些换身衣裳,跟娘去灶房烧火。”罗玉娥也是和女儿一刻都离不开。
天知道她还有多少话要跟女儿说,魏雄是个不擅言辞的,儿子还太小,只有女儿什么都可以聊,还能站在自己那边。
锦娘笑眯眯的换上一件青色的绸袄,下面穿灰色的绵裤,系上一条鹅黄色的腹围,她先把自己的书籍衣裳放入书橱和衣柜中,又把钱箱子放好,其余的盥洗之物也拿出来,再看看自己房间的窗户下还有一片空地,到时候放绣架。
真好。
厨房并不是很大,灶头也只有一个,罗玉娥连忙道:“家里的铁锅还好背来了,否则买一口锅可不便宜。”
宋朝的铁就不便宜,不像现代几十块钱上百块就能买一口锅,一口铁锅约莫三到五贯左右,这可是重要的财产。有的人家分家,为了一口铁锅能打的头破血流。
锦娘把稻草弄成一个小把子,放进灶膛里,火烧的旺旺的。
以前她最喜欢跟娘烧火,冬日暖烘烘的,娘还会用一个黑色的小瓦罐里面放豆角腊肉放进灶膛里再拿出来,那可太美味了。
罗玉娥做了六道菜,一样是买的烧鹅,一样羊骨汤、葱煎豆腐、红烧鱼、粉蒸萝卜茼蒿、烩咸菜。
锦娘面前一碗羊骨棒汤,她俯下头喝了一口,暖烘烘的,再看娘正道:“过几日我来炸丸子,炸一样萝卜丸子,一样肉丸,再用簸箕装好放梁上。”
比起锦娘的不挑嘴,扬哥儿却是个挑嘴的娃,家里烧的菜和米饭塞进去如同嚼蜡,只吃外面买的烧鹅。他的话也不多,但知道自己是姐姐,动不动就要看自己,锦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扬哥儿,你的书读的怎么样?”
扬哥儿点头,笑眯眯的,还把手里的木制雀鸟递给她。
锦娘看这雀鸟惟妙惟肖的,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罗玉娥笑道:“你弟弟自个儿雕的,之前你到汴京,我和你爹先在你舅家帮忙,就替他买个木头玩意儿,本来是买着玩儿的,后来他自个儿常常拆了自己拼,你看他这么小的人,他手有劲儿。”
锦娘见弟弟的指甲上还有倒茧皮,心中暗自讶异,又摸了摸他的头:“扬哥儿真聪明,读书怎么样?”
“在江陵有好些小伙伴玩儿,在汴京蒙学,他说话有乡音,先生倒是还好。”罗玉娥道。
锦娘则道:“无事,现下咱们在这里定居,扬哥儿慢慢就熟悉了,蒙学学好咱们十岁之前参加童子试,若考不中就寻一个好一点的书院读书。总之,在汴京读书,肯定比江陵要好的。”
魏雄和罗玉娥在儿子读书方面都听女儿的,只是罗玉娥道:“扬哥儿年纪小,吃不惯汴京的饭菜,苟秀才那里好些学生的父母都送饭去。”
“若是离的近就送,离的远就让弟弟多适应,否则你们日后做生意也不好再送,他总要适应。”锦娘喜欢自家的氛围,做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
饭菜很可口,爹把鹅腿特地留给她了,锦娘吃不完了,他还固执的让她吃,锦娘失笑,家人就似这样,不管你多大了,多能独当一面,他们都怕你吃不饱吃不好。
豆灯之下,一家人吃个精光,锅里留的热水,锦娘洗了手脚,沾上枕头就睡了,早上起床,正准备喊“四儿”,才发现自己在家中,她自个儿都笑了。
早上,外面盖了雪,锦娘拢了拢衣裳,她听娘在后门找人花六十文买了一担木柴。冬日、炭和柴都是必须品,且快过年了,如若不备下,到时候过年还买不到。
锅里熬了豆粥,配着一小碟咸鸭蛋,锦娘吃了个肚圆。
正好爹送了弟弟去学堂后回来了,他们夫妇为了这个宅子忙活了两三个月,找铺面的事情就耽搁了,更何况现在天儿太冷,还有许多地方插不下脚去。就拿她们附近的州桥夜市,摆摊都严丝合缝,根本没地方出来,因此夫妇二人决定明年开春再找地方做生意。
这点锦娘倒是同意:“反正咱们如今除了扬哥儿读书,倒也没有旁的开销。”
爹娘帮舅舅起早贪黑做了一年,才换开一年的经营权,二人省吃俭用做了两年,又急着上汴京,也需要休整一二,就莫说是他们,便是自己,也巴不得在家歇息几日。
成日做活儿,如今闲下来,锦娘也是有些不适应。爹娘都是特别溺爱孩子的,她家务活不必做,遂出去街上找木匠定了两样绣架,去程牙人那里问文绣院的情况。
只不过,成日这里雇车也忒麻烦了些。
魏雄也觉得如此:“不如咱们买头驴,十二贯一匹就可以买上等的驴。”
“成,马车咱们买不起,骡子也得一百贯,毛驴儿倒是可以。日后咱们去哪儿,一家人也方便,不过,得我考上文绣院再说。”有了收入,再提买车的事情。
魏雄颔首:“是这个理儿。”
锦娘知晓爹娘卖了家中的车马来京,反正日后做生意送人搬运东西都用的上,何必节省这个钱,有钱不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么?可是现在她刚从周府回来,暂时处于失业的状态,就不能再从本钱里把钱拿出来坐吃山空了。
要说锦娘从周府把另一个铁汤瓶带出来了,所以家中如今有一对了,正好一个铁汤瓶用来喝热水,另一个则用来洗澡。
此时,她就揣着一个热茶坐在堂屋里喝水,就这样坐着都觉得很惬意。
可惬意没多久,就见有人敲门,罗玉娥把人迎了进来,原来是三叔一家和阿奶她们过来了,是啊,三叔也在臭水巷附近做馒头生意,她倒是忘记了。
听娘说她们搬过来之后,三叔有意交好,亲自教爹做汴京人爱吃的笼饼方子。如此,罗玉娥倒也不便说什么了。
锦娘也出去叫人:“阿奶,三叔,三叔母,莹娘妹妹。”
莹娘笑道:“二姐,阿奶一直想见你呢。”
“我也记挂阿奶呢,来来来,都来堂屋坐,我去斟茶来。”锦娘拿出粗瓷碗,里面都放的散茶沫,出来的时候外面也聊上了。
娘和三叔母关系素来很不好,还曾经吵过架,现在却还能说话,锦娘觉得中国似乎都这样,大家为了面子上好看,都会刻意忽略曾经的不快。
实际上什么便宜都让三叔占了,他们表面上说孝敬阿奶,连到汴京都带着阿奶,其实是阿奶半夜起来帮她们生火和面兼烧火做饭,因为三叔母烧不好饭,脾气还特别大。
三叔是过来说过年的事情的,他道:“今年过来要不都去我们那边,反正娘在我那儿,到时候我们做菜,你们直接过来就成?”
罗玉娥下意识看锦娘的反应,锦娘知晓若是三叔可能真这么想的,但三叔母悭吝,故而,她笑道:“三叔,我怕冷,汴京可不比咱们江陵,下雪也就下那么几日。到时候,杯碗筷碟一大桌还得让你们洗,那太受罪了。等天气晴好的时候,你们来我们家里,大家一起吃饭,那才好。”
接收到女儿是反对的,罗玉娥也开心,因为三房属于做事没任何计划,每年过年都是除夕当天买菜,没本事又爱指手画脚,过年容易吵架,她没房子住就罢了,如今有房子住,也拒绝了:“是啊,别说是锦娘,就是我也不愿意出去了,风吹的我头疼的很。”
三叔愣了一下,又说起莹娘定亲之后准备买宅子的事情,莹娘也道:“安平家能拿一百六十贯出来,我们找了房牙,房牙说可以替我们借贷九百贯,我向寺庙借了四百多贯。如今我自个儿手里还得拿出二百多贯来,反正是写我的名字,只是我手里有仅有三十多贯,大姐荣娘那边已经借给我了五十多贯,还差百来贯呢……”
锦娘常听说三叔爱博戏,就是喜欢以小博大,做生意喜欢找角落或者最便宜的赁钱,没想到她这位堂妹竟然准备在古代“贷款”买房。
啧啧,到底谁是穿越的啊?
但锦娘连忙道:“我一个月不过一贯,前几个月我爹娘钱典了这宅子,我又给了她们一年多的月钱,我是真的没有,若有,怎么着也会借给你们的。”
魏雄倒是看莹娘:“让你爹给你点儿不就成了。”若是他有钱,肯定都会锦娘用。
三叔当然不愿意借钱,所以才来二房这里。
三叔他们一听说都不借钱,也坐不下去了,一群人乌泱泱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