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把自己完整的计划说完, 皇上,薛明成全都看向他。
看的纪楚都有点发毛。
“怎么?不行吗?”
“太行了。”皇上直接道,“就这样办。”
最近几年, 打着工业作坊园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
而且那作坊园一个接一个地建,只有少数有成效, 更比不上曲夏州作坊园。
那两三百作坊园里, 能有五十个合格的,就算这股风潮没有白起。
纪楚还道:“直接分等级, 一到四级。”
一为最好,四为最低。
相应的等级, 代表他们的创新能力。
但要如何评级,则要有一整套流程。
这就不用纪楚担心了,可他欲言又止。
薛明成也没说话。
皇上明白他们的意思,想要用这事胁迫江南地主们捐钱捐粮,那细则就要快些出来,绝不能拖延。
如今已经三月初, 满打满算, 最多两个月时间。
带着细则的评审团就要去江南各地评估作坊园了。
所以谁来评估, 谁做这个“评委”,谁来设计细则, 就非常重要了。
至于为什么去江南。
毕竟大批挂名的作坊园, 基本出自江南士族。
他们有着大批资源, 还有大片土地, 建起作坊园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
所以当初薛明成跟纪楚写信, 说浙东许多地方士族太过顽固,根本动不了。
纪楚的建议,便是从作坊园开始。
人人都知道这是未来, 也如何行事,大家却是不明白。
现在出一个行业指导,行业评级,倘若把握好机会,未必不是下一个曲夏州作坊园。
总之威逼加利诱。
定然要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挖出来,还给当地百姓。
既然要快,还要有能力。
在纪楚,薛明成,以及皇上商议下。
以礼部周鹤鸣周大人为首,加上工部景若瑾景大人,以及重新调回司天监,却是数科大佬的刘宝愈刘大人。
他们三个组成工业作坊园的评估小组。
再从各部抽调人手,商议出评级细则,在五月之前,分三路清查各个工业作坊园的情况。
这三个人的身份履历都很合适。
像周大人底蕴深厚,人脉颇广,而且跟明面上跟纪楚不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让他去办,多数人不会怀疑到纪楚头上。
景大人跟纪楚倒是同僚的,可他这些年都在工部做事,作坊园的事非他莫属。
刘大人更不用讲,是数科联盟重要成员,以前还藏着掖着,如今多半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由他制定规则,再合适不过。
到时候,不符合标准的,全都不能再叫作坊园,供给的矿料,以及曲夏州分享技术时,都不会带他们。
纪楚更会呼吁数科联盟成员,去真正的作坊园做事,不要被骗了。
这一套连招下来。
想要保住作坊园,想要留住数科联盟的学者,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还有朝廷给的压力,不拨粮是不可能的。
只要撬开一个口子,就能找到破绽。
不是他们一定追着土地兼并不放。
而是明眼人从这场特大旱情就能看出来。
土地兼并严重的地方,百姓已经快饿死了。
情况好一点,大家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日,既能等来朝廷救济,同样能减轻朝廷压力。
总之,土地兼并,百害而无一利。
若不趁这个机会一并解决,以后弊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当然,他们都不指望兼并之事一劳永逸。
就连纪楚想也是,缓解土地压力的同时,提高生产力。
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自三月初五,纪楚跟薛明成回京之后,两人几乎日日都在皇宫。
朝中的焦点基本在他们身上。
即便是早朝时,大家也多在讨论他们。
所以周大人,景大人,以及刘大人成立的工业作坊园评估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毕竟问起来,那就是要规范工业作坊园,以及提供帮助等等。
户部尚书甚至专门去问了一句。
不用给他们拨款吧?
得到不用的答案后,户部尚书比了个大拇指。
不用拨钱就行!
事实上,这个小组能够赚钱。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
而纪楚跟薛明成则在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他们还在据理力争,想多争取些赈灾款。
等三月十五,两人带着赈灾队伍离开时,赈灾款终于从四百万两变为四百五十万。
虽然距离一千两百万两还有很大差距,可现在这种情况,能多一点是一点。
再次出发时,队伍里除了薛明成的人之外,还带了一队御医。
旱情之后的疫病防治也很重要。
总之两人把能想到的,全都想了一遍。
这次钦差队伍,则以纪楚为主,薛明成为辅。
因为这次受灾的地方,有纪楚的家乡,而且薛明成这几年并未办成太多事,反而得罪不少人,皇上有意让他暂避锋芒。
而且纪楚现在实际的官职比薛明成要高。
说起这些,薛明成这种自信的人都想叹气。
那些人根基实在太深了。
纪楚看了看他,但并未接话。
薛明成也看了看纪楚,故意道:“敬安,你明显有话要说。”
“没有。”
薛明成叹气:“你无非想说,我就是爱惜羽毛,所以不跟那些人死磕,所以没办成。”
要说薛明成一事无成吗?
自然也不是。
否则流放到昌河州的犯官也不会那样多。
也正是因为前几年太多了,薛明成到了新地方便立刻被排挤,这一年来过得无比苦闷。
而且他确实是躲事的性格,在曲夏州就有些显现。
薛明成叹口气,开口道:“其实有时候,不知道做这些为了什么。”
话说到这,就有些严重了。
薛明成也是拿纪楚当自己人,否则绝对不可能讲这些,他继续道:“犯官以及犯官家眷恨我恨得牙痒痒,那时候倒是没什么,只觉得自己为民除害了。”
送走叙州的犯官,把一部分土地归还给百姓之后。
皇上见薛明成有功,便把他调到问题更严重的宣新府。
不管叙州还是宣新府都在浙东地界。
故而他还没过去,宣新府士族以及当地官吏已经抱团。
即使他作为皇上心腹过去,也备受排挤。
这就算了,就在薛明成花费大量力气,重整当地府衙时,噩耗传来了。
至少对薛明成来说是噩耗。
“你知道吗,我累死累活忙了半年,有人告诉我,我在叙州重新安排的官员也开始兼并田地了。”
薛明成把贪官污吏弄走。
自己安排过来的人,也是贪官污吏。
而且前后不到半年时间。
“我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啊!”
要说贪钱这种事,薛明成是很能理解的,只要手底下的人,做得不是很严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纪楚做官,他不允许贪污,但会给手底下人发奖金。
不管在哪做事,只要财政有盈余,这是必发的。
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大家都明白。
但你这水也不能太浑了啊。
叙州官员贪污,并且还被举报这件事,大大挫伤了薛明成的锐气。
在宣新府本就举步维艰,后来就更难了。
直到皇上把他调回京城做钦差,薛明成的精神才好些。
薛明成整个人跟蔫了一样。
看来是被折磨得很惨。
“其他地方也就算了,那是叙州啊,我辛辛苦苦整治当地情况,但凡坚持个三五年,我都不说什么。”
可刚调上去,就给他玩贪污,还让他怎么做?
这也是薛明成没有信心的原因。
太难了。
当地百姓也太难了。
他前脚把土地还给他们,当地士族大户,就有各种理由,再把土地弄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像土地兼并之事,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想要富百姓,也是无稽之谈。
用不了七八年,大量财富还是聚集到少部分人手中了。
这也是薛明成为何会说出:“不知道做这些事,有什么作用。”
就像是家里的家务一样,今日做了,明日还要做。
好像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这种疲惫又看不到成效的琐碎事情,日日夜夜消磨人的精神。
所以,做这些有什么用。
即使薛明成这样的人,都会产生疑惑。
薛明成叭叭说了半天,就等纪楚开解他呢,谁料纪楚一句话也不讲,反而自己说完之后,心里就好多了。
确实,这种话对谁都不好讲。
对皇上说?
他疯了吗。
对家人跟下属吗,大家都指望他呢,他要是塌了,其他人只会更没信心。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纪楚。
可纪楚不搭理他啊。
纪楚道:“你觉得折腾一圈,没有成效,那想要什么成效。”
自然是百姓安居乐业,大家都有田种。
薛明成知道这样不大可能,但尽力去做就好。
只是不代表,等他一走,那田地就被卖了啊。
“对方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卖了田地,得到银子了吗。”
这倒是得到了。
毕竟风声紧,就算是贪官污吏,也不能压榨百姓压得太狠。
“那不就结了。”纪楚骑在马上,越往灾区走,越能感觉到什么是干旱。
草木枯黄,土地干裂。
受灾最严重的浩州等地,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下雨,至今也没有雨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