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嘴里,姜沅得知潮汐发电站的电力设施被台风破坏了,机房也被洪水浸泡,导致设备损坏断电,部队的维修班的技术兵正在紧急抢修。
“柴油发电机组电气系统也出了故障,部队维修人手不够。”
抹了把脸上苦涩的盐水,沈柏聿正色道:“岛上的雷达设备以及通信设备都需要设备供电,如果柴油机组断电,后果不堪设想。”
“阿沅,我知道你是物理工程专业的,这些你应该擅长。”
“能帮帮我吗?”
岛上的技术兵只有一个班的编制,这次台风造成损坏太大,技术兵也是分身乏术,并且短时间内外援无法登岛。
他知道姜沅现在身体虚弱,但已经顾不
上这么多了。
部队的雷达设备一旦断电,就会与还在海上的磐山舰失去联系,在远海的货轮和渔船也会联系不上海军部队汇报位置求援,指挥部没办法根据实事情况下达命令。
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姜沅。
母亲也是物理研究所的,他对这个专业有些了解,知道姜沅肯定会这些。
“好,我跟你去。”姜沅没有过多犹豫,起身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的手背不知道被什么划烂了往外渗血,“你的伤……”
“不碍事。”走到门口,沈柏聿脱下身上的军用雨衣给她穿上,又抬手给她戴好帽子,随后蹲在她身前。
“上来。”他说。
军诊所有各种医疗设备,地势高,暂时还没有被水淹。
不过外面的水已经涨到了膝盖的位置,沈柏聿记得韩军医说过,她不能沾冷水。
而且水里有台风刮来的各种碎石块,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他也怕姜沅受伤。
没有过多迟疑,姜沅鼻尖一酸,趴了过去。
男人顺势站起,双手牢牢箍住她的腿弯,背着她脚步稳重往发电房的方向去。
沈柏聿穿的是高筒防水作战靴,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水里,背着她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负重。
之前只觉得她瘦,现在才发现太轻了。
皱了下眉头,察觉到她的沉默,沈柏聿以为她在担心霍青淮,安慰道:“霍团长在指挥部,不会有事。”
姜沅伏在他背后,尽力贴着他,不让他被雨淋到。
男人宽阔的背脊就像一堵厚实的城墙,哪怕疾风骤雨,他也不动分毫,稳稳承担着她带来的重量,炙热的体温也通过后背传递给她。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不仅是担心哥哥。
柴油发电机组放在半山腰的发电房内,之所以没有考虑放进防空洞,是因为洞内潮湿容易回潮,会导致零件生锈损坏。
沈柏聿背着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上了台阶,推开被风摇得嘎吱响的铁门,这才将姜沅放了下来。
这个发电房是一个正方形的建筑,矗立在半山腰,用砖石切成后还用混凝土加固过了。
进了门就能看到最中间的柴油发电机组,柴油机和发电机被联轴器连接在一起。
机组旁边除了燃油储存区,另外一侧还有个控制台和配电柜,有两个技术兵已经在确定故障范围,脚边是各种工具,像万用表示波器这些,还有各种扳手螺丝刀和钳子。
姜沅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过去帮忙,这些事她在华大的实验室早就做过多次,动作十分熟稔。
两个技术兵看到她略微讶异了一下,见她测量电压的行为十分专业,也没有过多疑惑,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
最后几人得出的答案一致:“是电气系统的故障!”
有一个技术兵在用万用表测量发电机输出端的电压,姜沅根据各种参数,拿过操作台上的纸笔,飞快计算磁场强度和感应电动势,另一个技术兵在检查电压调节器的工作情况。
三人配合得很好,确定是励磁系统出了问题后,开始进行修复和更换。
沈柏聿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在一边递工具,屋顶上厚实的铁皮被各种大风刮来的东西砸得哐当响,他有些忧心。
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喊人来加固屋顶避免发电房进水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技术兵更换完部件启动进行调试,看电压是否稳定了下来。
姜沅记录下维修过程,还有各种测量数据以及刚才他们用到的维修方法和更换过的部件,然后交给技术兵,让他们存档。
验收完成后,技术兵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姜沅。
“咦,小同志,你是霍团长的妹妹吧?我在食堂见过你,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啊,要不留下来到我们维修班当个尖兵?”
他开着玩笑缓解疲惫:“我们岛上技术人员不多,你这完全可以来带徒弟了,说不好第二年就能顶了我们的班长。”
旁边的技术兵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呵呵乐道:“小同志,别信他的,他就是我们班长。”
“就你嘴快!”班长一个眼刀过去,扶着一边的操作台慢慢站起来,“谢谢你了小同志,要是没有你,我们估计得弄到回头让贾大胖给你加餐。”
“沈教导员,我们还要去潮汐发电站,你们现在走还是?”
“嗯,一起走。”沈柏聿拿过一边的钥匙准备锁门,打算等下再来一趟,这屋顶和门都需要修缮了。
两个技术兵走在前面,姜沅跟在他们后面,刚推开门,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不远处有颗树瞬间被拦腰吹断,被气流携裹着猛然朝他们这边砸过来,狠狠撞到门上。
“阿沅!”后面的沈柏聿瞥见铁门被砸倒,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拔腿跑过去,扑倒姜沅,护在她身上。
事情就发生在刹那间,谁也来不及反应,听到一声闷响,前面两个技术兵这才回过神来。
“快抬门板!”
……
沈柏聿和姜沅被紧急送到军诊所,男军医得知他被铁门砸到了,脱下他的衣服。
“背部肌肉严重挫裂,伤口污染严重,需要立刻清创。”
“你们几个搭把手,动作轻点,把人抬进手术室。”
说完这才看到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姑娘,额头和嘴角有血,其它地方没有明显外伤。
得知是沈柏聿替她挡住了铁门,军医扒开她的眼皮看:“估计是脑袋受到了撞击,快去叫韩军医!”
此刻,首都。
邱映雪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胸闷气短,头痛难忍。
她强撑着给丈夫打了个电话,眼眶通红:“临哥,柏聿是不是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沈临让她别担心,又给合成团去了个电话,得知沈柏聿从昨天开始一直没有回过营部,他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另一端的谢家,二楼。
男人眉头轻皱,眼皮缓缓掀动,没过多久,像是终于在黑暗中破开重重枷锁和迷雾,猛然从床上坐起。
掀开被子,他径直下楼,脚步声沉稳有力。
在客厅择菜的徐姨还以为是儿子弄出的动静,头也没抬道:“兴邦,小声点,楼板都要被你踩塌了。”
“今天给宥川擦了脸没?待会儿你弄根棉签蘸点水,给他擦擦嘴,不然都皲裂了。”
“听见没啊你这孩子!”见半天没人回应,徐姨纳闷,下意识抬头看,看清下楼的人是谁后,手里的菜啪嗒掉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宥川?!”
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她激动地跑过去,带着哭腔:“宥川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现在去给研究所打电话!告诉你妈,让她回来!”
“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的!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但很快,跑到一半的她又意识到什么,惊愕回头:“不对,你的腿……”
谢宥川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因为负伤而不能行走的双腿如今和常人无异。
男人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脸部轮廓硬朗刚毅,眼神锐利冷淡,眸底静若寒潭。
“徐姨。”他开口,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嗓音沙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帮我买张今天去虞城的火车票。”
磐岩岛。
韩巧云仔细观察过姜沅的瞳孔呼吸和脉搏,又用干净的纱布替她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后,才开口道——
“轻微脑震荡造成的昏迷,口鼻腔有些出血。应该是有人用手给她托了一下脑袋,缓冲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小姚,给她吊一瓶葡萄糖补充血容量。”
两个技术兵早就跑去喊人抢修发电房的大门了,这要是让雨水飘进去进了发电机可不得了。
韩巧云知道她是和沈教导员一起送来的,本来想要不要找人通知一下霍团长,但外面雨大,这里她又脱不开身,姜沅的情况不算严重,也就暂时搁置了。
直到晚上,岛上的风浪短暂平息,姜沅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躺在行军床上,眼睛看着头顶的白炽灯,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沈柏聿突然扑过来。
对,他为了救自己受伤了。
姜沅挣扎着要坐起来去看他,却浑身使不上劲,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痛。
头痛欲裂间,她嗓音艰涩,轻声道:“谢宥川,你在吗。”
为什么这一次,自己昏迷后,他没有控制身
体。
“谢宥川。”
还是没有人应。
姜沅头昏脑胀,四肢酸痛乏力,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别的,过了许久才终于努力坐起来,找护士问:“同志,沈柏聿呢?”
“在那边,刚做完清创手术。”护士给她指了个位置,“你也别乱动,本来在经期身体就弱,又吹了冷风,还被铁门砸了,要好好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