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闻言睁开了眼,酒也醒了几分,他眸色沉沉地“嗯”了一声。
唤春见他认了,心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去为难人家孤儿寡母呢?现在倒把人给害了。”
萧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焦急模样,冷冷道:“她们怎么了?”
“荀妙女跟我说,苏女大约是被王郎收留养在外头了。”唤春担忧道:“好好一个女孩子,被逼的跟人做外室,不就一辈子都毁了吗?”
“你觉得是我害了她?”
唤春一懵,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湛骤然坐起身子,沉声道:“先头她们母女在郡主跟前造谣,肆意抹黑你的清白,以你现在的身份,位同女君,诽谤君主,论罪当诛。若不是看在她们只是跟郡主跟前嚼舌根儿,没在外头大肆宣扬,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唤春一怔,原来先头郡主说的那些诬蔑她的污言秽语,是苏姨母告诉她的?
她看着萧湛的神色,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了脊背,却是他的手掌揽住了她的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寸一寸逼近她。
“你知道那一夜,郡主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唤春屏着气,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
萧湛凑近她的耳边,浓重的酒气萦绕在她的呼吸间,似乎不太清醒,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腿,却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只有不寒而栗。
“郡主跟我说,你跟谢云瑾往来甚密,不清不楚,说你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你是个惯会勾引男人,水性杨花的**,在嫁给我之前,不知道跟多少男人都睡过!”
唤春脸色煞白。
萧湛眼神阴沉沉的,他原不想让这些污言秽语污了她的耳朵,可不知怎么了,听到她因那对母女怪自己,他突然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力。
他眼睑抽搐着,情绪陡然激动了几分,他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会有其他男人压在你身上干那种事儿,我就生气,怒火中烧,没有理智!”
唤春怔怔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骤然意识到,原来那天晚上他那般粗鲁的对她,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事。
那种强烈独占欲的情绪叫做妒忌,她本以为这种情绪只会在女人身上出现,原来也会在男人身上出现,倒是让她有几分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她反倒不担心了,渐渐冷静下来。
“殿下——”她老实坦诚道:“我的确是在长辈的安排下跟谢云瑾相看过一回,可我没看上他,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萧湛面无表情地听着,神色冷漠。
唤春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凑近他,温柔地把身子贴着他,软言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和他相看是在中秋后的事儿,然后就很快被东府召进了栖玄寺祈福,法会结束归家后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再与他见过面。重阳时我便认定了殿下,哪里还会再跟他有牵连?怎么可能跟他有私情?”
萧湛神色缓和了下来,不错,这些时间都是连贯相近的,他们的确没有私会之机。想通后,他那不悦的情绪也消退了几分。
见他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唤春才接着解释道:“苏姨母想让我把女儿介绍给殿下做妾,我不愿意,就让许鹚帮她们找户人家嫁了,可她们又不愿意。”
萧湛微微蹙眉,原来那苏氏母女打的是这主意。
唤春说着说着,眼里就噙上了泪儿,故作可怜道:“左右都是我不贤惠,我就是那妒妇,都不愿意主动给丈夫纳妾,才会让人家记恨我,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诬蔑我的清白,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
说完,就把头扭了过去,委屈地直掉眼泪。
萧湛听了这话,一时恍然大悟,又见她这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心里早就软了。
她心里有他、在乎他,才会嫉妒,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她还怀着孕呢,可不敢给气着了。
他把人搂到怀里,给她擦着泪,柔声哄道:“好了,都是我的错,我喝多了,不该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我本来也没有信那些谣言,就是生气她们诋毁你罢了。你既不喜,我就不再追究她们了,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以后都不提了好吗?”
唤春神色委屈,还是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垂着眼不看他,不理他。
萧湛把她的脸扳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继续哄着,“我都认错了,不恼了好不好?”
唤春看了他一会儿,见好就收道:“那你再跟我讲个笑话哄哄我,我就不恼了。”
萧湛怔了一下,无奈一笑,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他把人搂在怀里,思索了一番后,便讲道:“从前,梁郡有个杨氏儿,自幼聪慧,有一天,孔君平去拜访他的父亲,他父亲不在家,这个杨氏儿就出来摆上水果招呼客人,水果里有杨梅,孔君平就指着杨梅说,这是你家的水果。这杨氏儿马上就回道,也没听说孔雀是你家的家禽。”
说完,萧湛便笑了起来,又摇着她的身子道:“是不是很好笑?”
唤春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还是嘴硬道:“一点儿都不好笑。”
萧湛莞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好笑你的嘴还弯成这样?”
唤春拍开他的手,憋着笑道:“你讲的笑话不好笑,可你讲笑话的模样儿很好笑。”
“好好好,不恼了就好。”萧湛笑着,又趴在她的肚子上道:“来,让我听听,我们的孩儿有没有笑?”
唤春笑着推了推他,二人又嬉闹了一阵后,便相拥着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唤春便让人去跟荀妙女传话,说东府已经没再追究苏氏母女了,若苏灵均果然已经跟了王玄朗,现在也算是她的家务事,她自己看着处理就是了。
荀妙女确定了东府的态度后,心里便有了底。
这一日,王玄朗自外归家后,她便打定主意问问他苏女的事儿。
“郎君是从三桥巷的外宅回来了吗?”
王玄朗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沉声道:“你派人跟踪我?”
荀妙女摇摇头,正色道:“你这动辄几日几日的不归家,我不过是出于关心,问了你身边的近侍几句,你在外头有人我不恼,可也不该什么人都沾惹,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王玄朗听她这么说,便知是近侍泄密了,心知也瞒不住,便缓和了几分面色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此事你不必管,左右我自己心里有谱就是了。”
荀妙女向他走近,好言劝道:“东府那边我已经问清楚了,如今已经没在追究她们,人也不必一直躲着了。苏娘子既然已经跟了你,我也就认了,你要么把她接回家里做个妾室,要么把人安排改嫁,配个好人家,别一直没名没份地跟着你蹉跎。”
王玄朗沉吟不语,一时摸不透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道:“王公原不喜她的名声,若我把她接回家,恐不会被长辈接纳。”
荀妙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见他此时对苏女尚如胶似漆般的宠爱,定然不会愿意将她改嫁他人,便建议道:“既是如此,那你改日去跟她说一声,过完年后,我亲自去把她接回来,长辈那边由我来应付,你不必担心,让她心里先有个底儿。”
王玄朗嘴上答应,心中却腹诽着——
苏灵均心气高,原本想要攀附的是晋王这般身份,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走投无路才从了他。她若知道东府已经不再追究她们母女,她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恐怕还要离开他的身边,不会甘心给他做妾。
哪怕是荀妙女容得下她,她也愿意给自己做妾,可苏氏母女的的确确得罪过东府,以家里长辈处事谨慎,不容隐患的态度,也未必会同意让她进门儿。
长辈不同意,他就娶不了。可他也不甘心把苏灵均改嫁给别的男人,他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美人儿,还挺喜欢她的,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王玄朗心里便有了新的主意。
……
这一日,王玄朗支开所有人,独身来了一趟三桥巷的宅子。
苏灵均每日提心吊胆,只在家中等他的消息,因见他行色匆匆,忙迎了上去,担忧道:“郎君,今日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以往他过来,身边都会跟着两个人看风的。
王玄朗握着她的手,故作惊慌道:“我家那口子知道了你的事儿,跟我闹了好大的脾气,闹的东府也知道你藏在这里了。她非要来看看你,可她素来跋扈善妒,我怕她会来伤害你,所以先带你到别处去避一避,你快收拾些要紧的东西跟我走。”
苏灵均吃了一惊,可终究是她介入了别人的家庭,现在闻得正室要来找她算帐,心里也吓得不轻。
他们一家因是避祸,终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外头的风声究竟如何,一家人听他这么说,便都信以为真,当即就收拾了东西,准备随他搬离此地。
王玄朗却制止了苏应,这弟弟不安分,若让他一直跟苏氏母女住在一起,保不准他哪天溜出门,就把母女二人的踪迹泄露了。
他对苏应道:“为免人多眼杂,阿弟先留在此处等我,待我安置好娘子和母亲,再来带你走,回头送你去江州,托人安排个职务,也算有个出路,不必一直憋在家里担惊受怕。”
苏姨母眼睛一亮,和苏应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十分欢喜。
苏灵均闻言也睁大了眼,对他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情,可他只要一句话,竟然就把阿弟的前程解决了。
“我们都听郎君的。”
王玄朗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就匆匆出了门。
这一次,为防再有下人泄露踪迹,王玄朗没带任何近侍,亲自驾车将他们一家转移到了城外一处隐秘的小院,再度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