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天气阴沉了起来,没有下雪,下了一小会儿冰雹,冰刺刺,冷飕飕的。
直到深夜,萧湛才回来,身上带着潮湿的冷气,唤春连忙过来帮他换了衣服,又把他拉到熏笼边围坐着暖暖身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二人席地而坐,也十分温暖。
萧湛是去考察了萧恂的功课后才过来的,因跟唤春说起萧恂近来好像懂事的多了,人也稳重了,不似过往那般莽撞,想来是她管教有方。
唤春笑道:“我哪儿敢居功?其实就是世子长大了、懂事了。谁还不是小孩子过来的,哪能生来就什么都懂?不都是慢慢学慢慢改的吗。”
萧湛点了点头,想起刚刚查验功课时,郡主又来告状,因对她道:“我已吩咐了恂儿,往后再来请安时,不许再在后院多逗留,本以为让妹妹住在西斋,已经够偏僻了,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唤春滞了一下,便知白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歉然道:“这事云儿也有错,见着外男她本该主动避嫌的,反倒和世子玩闹了起来,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萧湛手掌放在熏笼上暖着,跟她解释道:“恂儿年少父母双亡,我平素事忙,对他关心不够,他过江后也没什么玩伴儿,见着同龄人难免好奇,左不过小孩子们玩闹罢了,哪有那么多弯绕?郡主那么大人了,对着两个孩子骂那么难听,不止伤了自己的体面,也伤了孩子们的心,我只是怕你多心,才跟你提一提。”
唤春摇摇头,依偎着他的手臂,“郡主原有些病,又看护世子的紧,倒也不怪她,以后我们都注意些就是了。”
萧湛握了握她的手,“总归后宅是你做主,你看着办就是了,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
唤春笑道:“倒还能应付,没到需要让殿下操心的时候,殿下专心政事就是了。”
萧湛点了点头,她跟徐妃是不一样的人,他不想拿她跟徐妃做比较,可一想到徐妃就是太过懂事委屈自己,把自己给给憋坏了,他便总是忍不住会担心,她也是这般贤惠懂事,便不想让她也走了徐妃的老路。
他又嘱咐道:“郡主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若她实在过分,你又不好办的时候,你便跟我说,我教训她就是了。”
唤春浅浅一笑,语调轻松道:“我管她说什么呢?天天想着这些烦心事儿,太过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急着反驳自证,反倒越描越黑让自己心力交瘁,我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明明跟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开心,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多想想和殿下的开心事儿。”
萧湛莞尔,她的确是心宽,总能自洽。又故意戏她道:“那你和我在一起怎么开心了,光嘴上哄我开心吗?”
唤春眼珠一转,忽而笑的娇媚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上,“这里开心。”
又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这里开心。”
最后滑到身下,“这里也开心。”
萧湛怔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笑的身上直打颤的,着实拿她没有办法,搂着她亲了一口,“明知身上不方便,就别勾人了,把人勾的火起了,又不能给。”
唤春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身子整个软软倾倒在他身上,“郡主不都说了,我是个狐媚的小妖精,我可不能枉担了虚名。”
萧湛心里便愈发痒痒的,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握住了她一只手,“这是你自己勾起来的火,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狐媚惑主的。”
唤春羞的脸上一红,一时扭扭捏捏的,有些事儿过过嘴瘾,说起来简单,可真做起来,倒又不好意思了。
萧湛倒愈发得了趣,扳过她的脸亲了亲,拉着她的手自顾自弄起来,到了兴头上,还要在她耳边说些不正经的话。
唤春脸上愈发涨的通红,在他的百般诱哄下,才可算趁了他的心意。
萧湛闭上了眼,享受着她给自己带来的无数细小的快乐,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
她确实是个妙人儿,好风月,懂情趣。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竟也可以如此俏皮可爱,可以如此温顺又主动,他止不住的在那波浪中浮沉,身体和心灵得到了双重满足。
他的身体依恋这个女人,他的情绪也需要她的柔情抚慰。她给了他最极致的欢愉,也让他感到无比平静。
萧湛发出一声舒适地叹息,不由自主地唤起了她的名字,“春儿。”
唤春心中一动,他平素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此刻听到他喊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是这般好听。
她抿着唇,“嗯”了一声。
萧湛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搂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又低低唤了她一声,“春儿。”
那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只要叫着她的名字,就能看到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
秋千事件后,响云就彻底安分守己,每日安稳守在自己的小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日她原不过是看萧恂拘谨腼腆的模样有趣,才想着逗逗他罢了,不想竟被人这样编排羞辱,总之自己无意招惹,却防不住别人有心诋毁。
东府到底人多眼杂,姐姐也没有完全把府上人心收服,为了不给姐姐添麻烦,她也只能更加谨言慎行。
萧恂也是想不明白,那天她还主动喊自己一起玩,现在怎么不理他了?也是怪没意思的。
二人各自相安无事,这风波慢慢过去,也就渐渐淡忘了。
冬日渐渐远去,腊月十九过完唤春的生辰后,离过年也就没有几天了,金陵各级官署也纷纷来东府请安拜年,各自送上拜贺礼物,一整个腊月竟是一刻都不得闲。
幸得唤春身体好,精力足,操持府上这样庞杂的事务,竟也分毫不乱,将各处献的贺礼归纳府库后,又一一回礼,府中上下无不赞叹她的能干。
正月初一的正旦元会日,群臣晨间向晋王贺岁,晚间东府款待宾客。
这也是唤春自嫁到东府后,第一次主持招呼各大世家女眷,众人也都等着瞧瞧新主母的气派,幸而唤春也没让人失望,竟能把各处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体面妥当。
开宴前,许鹚又来给唤春把了把脉,已确定她有了身孕,夫妻二人都很高兴,因怕生了意外,只暂时瞒着,待满三个月,坐稳胎之后,再告知众人。
唤春因顾忌身孕,故而就免了今日众人的敬酒,不过是女眷贵妇们坐在一处闲话。
她只在宴上稍一作陪后,为免众人不自在,便先行离了宴会。
荀妙女这边见她离席,后脚便悄悄跟了过来。
唤春见她似乎是有事,便屏退了下人,邀她到偏厅一述。
今日府中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二人坐在暖榻上,屋外的五彩灯火也能透过窗格洒进来,映着面色五彩纷呈。
荀妙女跟她打听着消息,“王妃还记得周氏那宗亲戚,苏氏母女吗?先头听闻她得罪了东府,晋王派人抓捕过她,王妃可知道她们的近况?”
唤春怔了一下,先前她曾嘱咐过许鹚帮苏灵均找户好人家嫁了的,许鹚只说她介绍的人家她们不愿意,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便没再也没有听说过苏姨母一家的事儿了,更遑论什么晋王抓捕苏氏一家之事,她更是影儿都没听过。
她摇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我也很久没听过苏姨母一家的消息了。”
荀妙女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夫君近来常不归家,他过往荒唐归荒唐,倒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我心中有惑,便暗中审问了他的近侍,才得知他是在外边养了人,称作苏娘子。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倒不是恼他在外养人,可若那女子真得罪了东府,我是不能纵着他胡来,包庇了什么不该沾染的人,跟东府作对的。”
唤春心里不由一咯噔,愕然道:“你是说苏女跟了王郎?”
苏灵均心性聪慧,不该是那糊涂人啊?她难道不知道王玄朗是有家室的人,根本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吗?她跟着他图什么?
荀妙女摇摇头,叹道:“我没去看过那苏娘子,故而也不能肯定是不是那苏氏一家,若真是那一家,这女子跟了这样一个浪荡子,我只能说可惜。”
毕竟王玄朗已经有了她这个名分不可撼动的正妻,即便感情淡薄,貌合神离,没有子女。可他们这样的家族政治联姻,也绝不可能和离。
有时候没有感情的联姻,竟能比情投意合的婚姻更加牢固。情投意合的夫妻,感情淡了就散了,可只要家族利益需求在,政治联姻就不会结束。
苏女就算勉强攀附上王玄朗,也注定得不到任何名分。
唤春一时心乱如麻的,万没想到苏姨母一家竟会走到这个地步,她们一家虽有些功利心,可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孤儿寡母孤身流落江左,又是舅母的亲戚,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岂会自甘堕落。
她也不知她们犯了何错,晋王要抓她们,可若真是因为东府的追捕,导致她们如今的下场,那着实是东府害了她们了。
唤春让荀妙女先回去,等她把事情跟晋王问清后,便会给她一个交代。
荀妙女颔首,这便告辞了。
宴会结束后,萧湛回房,他今日喝多了酒,有些醉乎乎的,回房后,便上床倒头就睡。
唤春心里有事,坐在床头,强行把人拉起来道:“殿下派人去抓捕过苏氏母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