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也忽然感觉到掌心一阵滚烫的潮湿——
她移开了捂住鼻子的手,下一秒就听到郑晓雯惊呼了一声:“天啊,你流鼻血了?”
人群呼啦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我靠,真砸到人了。”
“梁时你完蛋了。”
“抬头,赶紧抬头,谁有卫生纸?”
宋知也在慌乱中接来一截纸巾捂住鼻子,她觉得疼痛是其次,被一群人围着,更主要是丢人又尴尬。恰好梁时又推开人挤了进来:“砸到哪里了?”
她赶紧重新伸手挡住下半张脸。
梁时看不清,只好走近一点,半蹲下认真问:“没事吧?”
宋知也在一群人的目光中赶紧摇摇头,希望他们赶紧全都走开。
“还问有没有事,”郑晓雯鄙夷道,“你自己砸的你不知道?”
“散开一点,”庄衍舟走近,“我带宋知也去医务室看看。”
郑晓雯眼色一亮:“那一起。”
医务室要横跨一整个操场,宋知也走到一半就松开纸巾,感觉自己没事了,但又不好返回——
郑晓雯、庄衍舟还有梁时都在一旁陪着自己,郑晓雯很自然地同庄衍舟聊了几句,而梁时却一反常态地很安静。
医务室老师看见一群人推门进来,起初还很惊讶,后来了解情况,让宋知也坐下看了一眼:“没事,24小时内别剧烈运动。”
宋知也在一旁的全身镜看了看,鼻子有点红,面颊左侧也蹭破了一小块,有点浮肿。
医务室老师给她开了一瓶药水和创可贴,从药房玻璃隔板内递过来。
宋知也正要刷卡,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梁时倚在窗口旁,抢先付了钱,随后把东西接过来,掌心朝上,递给她。
两个人同时开口,声音猝不及防相撞在一起:
“谢谢。”“对不起。”
她道谢,他道歉。宋知也只好连忙回复:
“没事。”“没事。”
这次是异口同声。
宋知也惊讶地看过去,此刻连眼神也碰到了一起。梁时也觉得有意思,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加上看过来的眼神,莫名堆叠滋生了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像绵密的泡沫一样,慢慢贴近了她的心脏。
察觉到旁边庄衍舟和郑晓雯投过来探究的眼神,宋知也面颊有点发烫,她从他手里一把夺回药水和创可贴,接着转身,几步就出了医务室。
郑晓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等等我知也!”
梁时看着医务室还在晃动的门,同庄衍舟对视了一眼:“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对方沉默一下,微微点头:“可能有点。”
郑晓雯赶上了宋知也:“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你还看打篮球吗?”
“看啊,还有二十分钟下课呢,”郑晓雯看着她手里的药品,“我们坐远一点吧,我帮你涂药。”
篮球场上的人还在继续打球。
“还好只是一点点擦伤。”郑晓雯把用完的棉签收起来,转眼看过去,“哎,回来了。”
宋知也跟着望过去。
原来她指的是庄衍舟,他回来后,继续加入打球的队伍中,但没有瞧见梁时的身影。
她正在满操场搜罗着,忽然又听身边的人问道:“你真没谈过恋爱?”
话题跳跃过快,宋知也连忙摇头,又反问:“难道你谈过?”
郑晓雯抬抬下巴:“刚分,这不寻找新目标呢。”
宋知也“啊”了一声,好奇:“为什么啊?”
“没有挑战性,追两天就到手了,没意思。”
宋知也又“啊”了一声,真心敬佩:“女侠。”
“其实这些男生也就那回事儿,”郑晓雯继续说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像姚千姿和梁时——”
说到一半,她忽然止住,不继续往下讲了。
宋知也佯装没注意她的停顿,说道:“前几天我还帮她给梁时送东西呢。”
“她都找到你了?”郑晓雯惊讶道,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她也是,追谁不好追梁时,他这个人,我都不愿意多说。”
宋知也按捺住内心波浪一样的情绪:“嗯?怎么讲?”
在宋知也三言两语的提问下,郑晓雯很快就讲完了姚千姿和梁时之间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位仁兄在其中充当重要角色。
这位仁兄叫邓放,是梁时高一时期同班的好友。据描述,当时邓仁兄应该同梁时关系很不错,是一个人被罚站另外一位也会被连坐的铁关系。
而姚千姿同邓放从幼儿园起就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青梅竹马,虽然两人从未点破,但一直以来也算情投意合,一直到高中,放假都会一起出来玩,可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假期的几次聚会上。
邓放带着梁时这位铁哥们一起出来,还安排梁时在一旁当僚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坠机了。
总之,姚千姿再来邓放班里,眼睛里只有梁时,梁时自知惹祸上身,于是想躲得远远的,但还是那句老话,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姚千姿越挫越勇,看得旁边的邓放怒火中烧,同梁时割袍断义,从此绝交。
“所以,你说这烂摊子怪谁?”郑晓雯叹气,“你说梁时这个人老实吧,但对谁都是一副勾勾搭搭的样子。但是说他不老实吧,他又不愿意惹事,也没啥过分的举动,朋友很多,但几乎从不交心。”
宋知也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他受欢迎是有原因的,挺有神秘感,但又亲和,”郑晓雯马上改口,“当然,我现在只觉得他装。”
“谁装?”
郑晓雯吓得把手中的药水瓶扔了出去。她猛转头,看到后面的人,声音都变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时站在后面的台阶上,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笑吟吟的:“刚到,怎么这个表情,说我坏话啊?”
宋知也蹲下,把地上的药水瓶捏在手心,刚直起身,面颊忽然一凉。
梁时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弄了冰袋递过来:“你稍微冰敷一下吧。”
宋知也呆愣愣地接过。
“冰死我了,”他甩了一下手,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这里还有这里,消一下肿。”
“你还怪有心。”旁边传来郑晓雯阴阳怪气的声音。
“嗯哼。”梁时大言不惭。
郑晓雯:“那大袋子里是什么?”
梁时闻言腾出手来,开始在袋子里翻来翻去,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最后掏出一瓶饮料扔到郑晓雯怀里,接着跨过台阶,把剩下的袋子直接挂到宋知也另一只空出的手腕上。
手腕上顿时有沉甸甸的重量。
梁时的音量变低:“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点。”
宋知也有点茫然:“你不用买这个——”
“明天我帮你带早饭吧,”梁时截住她的话,“消消气。”
宋知也不吭声了。
梁时把东西送过来,似乎了却一桩心事,又几步跨下台阶,继续跑过去打球。
“又开始了,”郑晓雯在一旁没忍住,“勾勾搭搭的,还变本加厉了,对你说话竟然用那种语气,还‘消消气’,妈呀我鸡皮疙瘩……”
宋知也拎着零食袋子坐在她旁边,从里面掏出一袋薯片递给对方。
郑晓雯撕开袋子,薯片被她嚼得咔嚓响,但是依旧没领梁时的情:“知也,你别被他骗了,千万别喜欢他。”
“嗯。”宋知也回复,“我不喜欢他。”
过了两秒,她又小声说道:“我不会喜欢他。”
郑晓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还说两遍?”
宋知也捏着冰袋,把它贴在了面颊上。
受伤的地方像被火苗燎着,皮肉之下连接着敏锐的神经,神经连接心脏,传来的是突突的心跳。
“咚,咚,咚。”
她联想到了心理学上著名的“粉色大象”效应——
闭上眼睛,千万不要想象一只粉色的大象。
于是宋知也告诉自己:不要关注梁时。
接着,她看向篮球场,一眼在十来个人中精准找到梁时身影,他跑得很快,秋风把他的刘海全部撩了起来。
她又告诉自己:不要喜欢梁时。
于是那只粉色的大象永恒的浮现在脑海里。
宋知也感觉到指尖冰凉,但是心脏滚烫。
抵抗什么,什么就存在。立志不看、不听、不想,但立志由她,心却不由她。
宋知也由衷地感到了一点新奇,一点喜悦,一点悲哀。
“知也?”郑晓雯看着她,“知也?”
“嗯?”宋知也回看她。
“我刚刚和你说话,你没反应,你还好吗?”
宋知也实事求是:“不太好。”
确实大事不妙。
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或许因为他曾经救过她,或许来源于周围人的讨论和有意无意地引导,或许他身上有自己羡慕的游刃有余的一切。
宋知也想了很多理由,但仍旧没有头绪。
都不重要了。
即便他是好友的爱慕对象,即便他对自己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似乎,真的喜欢上了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