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血鲸回响:战神之殇
「纪律,是用鲜血铸成的钢。」
「可当你亲手锻造它,你还能看着那些为它而死的人眼睛吗?」
风暴如兽,战舰怒啸。
血鲸海的天幕轰然裂开一道巨痕,狂风如割裂大地的利爪,战鼓与重炮的回响交织成死亡协奏。
天地像是被战意灌满的铜钟,每一声炮响,都是世界的心跳。
“裁决号”的舰桥之上,艾莉森身披风帽,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飘舞。
她立于战舰最高处,仿佛旷世女武神。
身后,血色战旗高悬,帘幕般遮天蔽日,烈风中翻涌的战纹仿佛咆哮着的战魂,在高空中燃烧不休。
她的声音贯穿风雷,清晰地传入全舰系统:
“火力全开!舰体斜转五度,诱导敌主炮进入误差区!全舰队听令——秘诡‘血乔治死战旗’启动!”
她的命令冷峻如钢,干脆、果决、毫无犹疑。
那一刻,所有舰员心中的恐惧仿佛被连根拔除,只余下战斗的本能与——荣耀的欲望。
那面名为“血乔治”的战旗在空中张开,泛着如鲜血流动般的光泽。
它承载的是一种失控的誓言:要么赢,要么死。
没有中间选项。
他们知道,升起那面旗帜的那一刻,就是点燃整个舰队生命的火种。
每一位战士都清楚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他们没有动摇。
那些最初来自边疆、码头、矿井的年轻人,如今却举起了火焰一般的双眸,与命运对视。
一艘护卫舰在敌军重炮锁定下第一个冲出编队,燃起如同死亡火炬的主炮后,在下一刻化作铁灰残渣,被海火吞没。
那名舰长在最后一刻高声向通讯频道吼道:
“司令官!能和你并肩战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艾莉森没有流泪,只是站在风暴中心,摘下帽子,低声而清晰地回了一句:
“——亦是我的荣耀。”
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抹温柔的哀伤,却更像是某种永别的誓言。
狂风再度席卷,炮火轰鸣愈发密集。
裁决号在烈焰与风暴中划出一道孤独而辉煌的航迹,就如同她那一生的轨迹一般——冲进地狱,也不曾后退一步。
她赢了那一战。
帝国也赢了那一战。
海图上,血鲸海一役被标注为“不朽之役”。
她以为,她的名字,将被铭刻在帝国军典之中,冠以“血色将星”。
可只她不知道,从那一夜开始,她的世界便已荒诞。
帝国海军总部,审判室内。
这里没有海风,没有浪声,只有沉默——冷白的灯光将每一寸空间照得毫无温度,
墙壁雪白,地面打磨得一尘不染,甚至听不见回音。
这是战功赫赫者归来的“终点”,也是权力洗净血污的“洗衣间”。
长桌尽头,九位高级军官并列而坐,身着礼仪正装,胸口的勋章沉甸甸地垂在漆黑制服上。
他们没有看她,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份份文案与数字上,仿佛她只是个等待处理的案卷。
“艾莉森·格里菲斯。”
主审官开口,声音如机械般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你于血鲸海战中,未经授权发起主动战斗行动,导致三千两百四十一人死亡。是否认罪?”
她站得笔直,军姿标准,肩章熠熠。
右臂仍缠着未愈合的伤带,血迹浸透军布,然而她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
她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我执行的是掩护主力舰队迂回包抄的战略行动。”
一位身着蓝金制服的海军元帅翻动资料,语气轻描淡写:
“你让三千人,沉入了血鲸海底。”
另一人紧跟着补充,声音几乎平稳得冷血:
“你擅自升起‘血战旗’。那是象征决死战意的秘诡军旗,一旦启用便无法收回。你激化了战局,令帝国付出了不必要的资源代价。”
“资源”这个词如锈刀割过她的神经。
她曾与那三千余人一起站在舰桥下受训、执行、庆功;
他们中有人是第一次上战场,有人正准备递交升迁申请,有人还没来得及写给恋人的回信。
她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而现在,他们被归入“战损资源统计表”的第三栏。
她的嗓子仿佛被铁丝勒住,无法发出声音。
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她无法反驳——她确实升起了那面“血乔治死战旗”。
她确实,将三千人的生命,托付给了一场无法回头的冲锋。
她确实,是那个下令“开火”的人。
空气沉重得像悬在头顶的深海。
审判桌后的每一张脸都那么模糊,她只记得一件事:
这是现实。
不是梦。
不是她夜夜重演的幻象,不是那个能让她悔改、重来的战场,而是真正的、无法重启的现在。
现实不允许哭泣。
更不允许赎罪。
她只能沉默地站着,任由那些“统计数字”的罪名,一条一条迭加在她的肩头。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比梦魇更可怕的——不是回忆,而是现实从未准备好接受她的悔意。
梦魇再度转化。
铁与火褪色,烈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纱,一双双被战争击碎却仍强撑尊严的眼睛。
她走在帝都街头,靴底踏过雪化后的砖石地面,皮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遮不住她肩上的沉重。
手中提着黑色皮箱,沉甸甸地拽着她每一步的呼吸。
她不是来领奖的。
她是来赎罪的。
她逐一拜访那些她曾带入战火,却未能带回来的年轻士兵的家人。
她没有带着命令和荣耀的军装,而是以一个孤身女子、一个尚未走出废墟的“战犯”,踏上这条雪泥满布的巷道。
第一位,是她的副官——卡斯恩·沃雷斯的母亲。
那是一个手指冻裂的老妇人,住在城南破旧的煤油巷,屋里暗得像墓室,炭火微弱,茶壶上浮着几片泡不开的茶叶。
老妇人拄着拐杖艰难地起身,为她斟茶时,低头微微一鞠。
“为了胜利,我儿子死得其所吗?……谢谢您,司令官。”
她听见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钝刀割开,话语卡在舌根,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她只能缓慢地点头,却无法回应。
那一刻,她看见那双眼——岁月混沌了瞳仁,苦难让视线模糊,可敬意却仍在那里,像从断壁残垣中盛开的荆棘。
她从未在战场上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神,也从未感到如此肮脏。
她站起来行礼,却没能说出一句安慰。
第二位,是舰桥操舵手瑟德的遗孀。
那女人年纪轻轻,眼下却挂着两道深黑的泪痕,怀中紧紧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孩子没有哭,只是安静地靠在母亲怀里,像某种被静默包围的纪念品。
“他说,若他战死,只要能换来军人的荣耀,也算没有白走这一遭。”
她放下那只厚重的钱袋,里面是她在黑市走私与海盗交易中换来的金票,掺着血、火与风暴的浸染。
她想说“这是你应得的”,却没能张口。
她知道,那不是荣耀。
真正的荣耀早已被冻结在帝国预算的申报表中,埋葬在某位议员推诿的公文夹底。
而现在,能掩盖这伤痕的,只有她这一份用赃金堆起的忏悔。
她低头,像个犯人。
那名女人接过金袋,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
她只是低头亲吻了孩子的额头,声音微不可闻:
“他以后……会知道他父亲是怎样的人。”
她走出屋时,雪又落下来了,落在她肩头、落在那血色战旗绣章之上。
她曾以这面旗帜带领无数人冲锋,在火与铁的洪流中赢得过帝国最沉重的胜利。
可此刻,它却像一面无法洗净的黑幔,将她身后的每一扇门,每一张脸——都变成无法直视的梦魇。
胜利,她得到了。
可她也亲手,把这些家庭,推入了无法归还的黑暗。
夜深如墨。
她独自坐在舱室之中,卸下了沉重的戎装。
金属扣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舱壁间回荡,像一颗颗沉默无言的纪念碑。
风吹动舷窗,帆索在夜里轻轻作响,仿佛也不敢惊扰她沉默的轮廓。
灯光昏黄,她望着放在桌案上的那张秘诡卡牌。
那是她的力量源泉,也是她挥下命令时无法卸下的审判权柄。
卡面上,那面血战旗正猎猎作响,一如她的名字所象征的意义——死战。
忽然间,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缓缓探向那面赤红旗帜,像是想将它从记忆与命运中剥离。
但她停住了。
她做不到。
那面旗帜,不只是荣耀的象征。
它承载着她的信仰,锚定着她曾经为之战斗的意义,也压着无数尸骨的重量,如铁锈般沉淀在她心口,无法洗净。
“我不是懦夫……可,我是刽子手。”
她用短刀在一只空酒瓶上刻下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斑驳地嵌入玻璃,如疤痕凝结在心底。
那瓶酒她从未喝,只是每晚都要看看那一行字,像是在重复自我审判。
她不会哭。
她不能。
她是艾莉森·格里菲斯,是帝国授勋的少将,是“血鲸决战”上的临时最高指挥官,是用几千人战死赢得胜利的执行者。
她不能让情绪左右她的手。
但在梦里,她总是变回那个十四岁的少女,站在军校的广场上,头发束得笔直,神情倔强,对着早已长眠于忠烈碑下的父亲敬礼。
她曾用最清澈的声音对着那面旗台庄严许诺:
“爸爸,我会成为不会让士兵白死的将军。”
可梦中的镜面映出那时的她,清瘦而坚定的轮廓在夜色中颤抖,镜中的少女抬头,眼神柔和,却比战场上任何敌人都更锋利。
“那你做到了吗?”
她沉默。
她不敢回答。
那一夜,她梦见自己独自走上“裁决号”的桅杆,亲手再次升起那面血战旗。
可这一次,旗帜下不再是猎猎风声,而是一张张面孔——她失去的部下,
那些年轻的生命,鲜血淋漓的战友,他们的脸静静挂在那里,目光如灯火,在风中晃动。
没有责备。
没有愤怒。
他们只是望着她。
那是信任、是荣耀——是她曾经拼命争取的眼神。
可这一次,那目光中多了一种她无力承受的温柔。那份温柔,比任何敌人的刀锋都来得深刻、沉重。
她忽然明白:
她并不怕死。
她怕的是,这些人……到现在,还在相信她。
而她,却已经不再相信自己。
她不敢再进入那片“战旗领域”。
不是因为它会吞噬士兵。
而是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让他们为她而死。
她离开帝都,抛下军籍,抛下身份,抛下她亲手打下的荣耀。
她逃向海上,成了雇佣兵、成了海盗、成了什么都不是的漂泊者,
甚至有人称她是“失落的血将”,也有人说她不过是拿着旧日荣耀讨生活的浪人。
她无所谓。
但她从不逃避战斗。
她只逃避——他们的眼睛。
那些已经死去、却始终守在她心底的目光。
那些目光,比命令更沉,比回忆更痛。
她曾是他们的旗帜。
可现在,她连风都不敢再吹起。
「我从未后悔升起那面旗帜。」
「但我再也不敢回头,看它之下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