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八辈祖宗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周昂脸色一沉,眼底骤然凝起一层杀意。
他强自按捺,心知现在并非出击的最佳时机。因为严毅军虽已临近长乐亭,顷刻即至,但行军过后,士卒尚需一些时间整队列阵。
若是提前出击,引动整支大军仓促跟进,可能会搅乱全军阵势。
然而,黄盖当众辱骂严毅,他若不做出回应,事后恐惹来非议。
周昂略一沉吟,下令道:“重装步卒在前,轻装步卒在后,前进一百步,以箭矢覆盖敌军!”
一千重装步卒和两千轻装步卒随令而动,阵势严密地前行一百步,随即取下后背弓弩,拉弓搭箭。
黄盖部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嗖嗖!
密如飞蝗的箭矢在天空交错而过,朝双方军阵倾泻而下。
一轮箭雨过后,周昂、黄盖同时望向对方军阵,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凝重。
箭矢虽锐,却未给敌军造成多少伤害。
周昂军抵御箭矢,靠的是严密的盾阵和层层的铠甲。
黄盖军的装备虽比周昂军稍弱,但他们的盾牌更大,防护的范围更广,伤亡甚至比周昂军还小。
在密集的箭雨笼罩下,两支军队徐徐靠近。
移动的一方,是黄盖军。
周昂军始终保持阵列未动,只是不断用箭矢射击渐渐靠近的敌军。
咔咔!砰砰!
大约半刻钟后,箭雨消失,两支犹如铁墙的军队轰然碰撞在一起,溅起一蓬血雨。
双方都是将重装步卒阵列在前,试图一举冲溃敌军。
激烈的碰撞过后,两军皆是纹丝未动,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昂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又是以逸待劳,自是丝毫不弱于敌军。
黄盖军的士卒有一半是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的老卒,装备也只比敌军稍逊一筹,虽然在乌程鏖战了一个多月,但凭着久经战阵的杀伐经验和坚韧的战斗意志,也丝毫不比敌军逊色。
而且这些士卒的搏杀技巧明显要高出严毅军士卒一筹。
即使面对敌军防护严密的铠甲,他们也能做出有效的应对,手中兵刃总是凌厉精准地朝敌军没有铠甲遮挡的部位劈刺,从而形成有效杀伤。
但黄盖知道这种情况难以持久,他的士卒在乌程血战了一个多月,实在是太疲惫了,而且刚刚经历了二十里的急行军,一旦无法在交战初期冲破敌军阵势,很快就会落入下风。
咚咚咚!
突然,一阵密如骤雨的鼓点声从亭部西面传来。
黄盖循声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卒,步点如雨,喊杀震天,犹如两条巨大的旋臂,朝己军两翼包围过来。
敌军主力到了!
黄盖就像是忽然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浑身骤然绷紧,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一名部将疾驰而至,在他耳边大喊:“将军勿忧,府君已亲率大军赶来救援,距离此地仅有一里多路程!”
黄盖长吁出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大喝道:“传令全军,变阵固守!”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伴随着闷雷般的巨响,一支铁甲骑军从数百步外的一条官道疾驰而过,冲向他的后方。
黄盖面色再变,望着逐渐远去的敌军骑兵,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徐盛率领一千重装骑军,纵马狂奔,转眼间已穿插到黄盖军后方。
他的目的,正是要袭扰吴景军,为主力歼灭黄盖部争取宝贵的时间。
徐琨见势不对,连忙率领七百骑军过来拦截。
两支骑军在官道上迅速接近,犹如两道闪电,乍合乍分。
漫天扬起的尘土过后,徐盛部已踏着遍地的尸体,出现在徐琨部身后。
仅一次冲锋,徐琨部便被击穿!
徐琨骑在马上,脸色煞白,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鲜血正从他左臂伤口处喷涌而出,但他视若无睹,只是呆呆地望着身旁溃不成军的部曲。
敌军装备精良,他知道。
己军连场鏖战,无论骑卒还是马匹,都损失惨重。求爷爷告奶奶,才从袁术那里补充了一批战马,这个情况他也知道。
但他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彻底!
“袁术!吴景!”
一声饱含恨意的低吼从徐琨的喉咙发出。
若非袁术处处提防,供应给他的都是劣马,若非吴景吝啬,不肯高价从别处购置战马和铠甲,他又怎会有此惨败!
其实他倒是有些错怪吴景了,吴景虽然攻克了十多座城池,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小城。
所得缴获,既要上缴给袁术一部分,又要给孙氏留一部分,剩下的钱财,一部分被吴景用来购买战船,另一部分被吴景用来添置步军装备,再加上乌程之战损耗甚大以及吴景不擅长敛财,因此吴景军中剩余的钱粮,其实已经不多了。
两天以前,吴景也根本没料到会遇上如此精锐的一支敌骑。既然徐琨部已经足够应付局面,又何必再砸锅卖铁地去购置战马和骑军装备?从袁术那里慢慢索取,它不香嘛?
最可恨的还是袁术,一双眼睛将吴景军盯得死死的,吴景军稍微长胖一点,他便要挥刀割去几块肉。
在明里暗里对抗袁术这方面,吴景远不如历史上的孙策,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种种因素汇聚下,使得吴景军在骑兵这一块,出现了明显的短板。
掩盖这块短板的遮羞布,严白虎撕不动,许贡和许昭也撕不动,如今却是被严毅轻易撕破了。
一战下来,徐琨部已临近溃散。
徐盛毫不犹豫地再次发起冲锋,顷刻间便将徐琨部击溃。
徐琨单骑败逃!
徐盛击败徐琨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孙贲部,发动冲锋。
孙贲部急于救援黄盖部,一路疾行,只匆匆列阵,便被魔神临世般的徐盛部击穿。
官道之上,铁骑所过之处,犹如刮过一场飓风,一名名士卒犹如折断的麦穗,纷纷倒向两侧,尸横遍野。
孙贲目眦欲裂,大声喝令余下的士卒避开官道,到田野列阵,堪堪稳住阵势。
吴景部闻讯赶来,摆开十列枪阵,向徐盛部逼近,试图与孙贲部夹击敌骑。
徐盛见势不对,率领麾下部曲,险之又险地与枪阵擦身而过,冲入另一条官道,朝秦然部奔去。
吴景呆住了,再度陷入两难之境,他该先救黄盖,还是先救秦然?
对他来说,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黄盖部的士卒乃全军精锐,战力强于秦然部。
但秦然与他的关系更好,并且秦然部身后就是辎重营和伤兵营,若是被徐盛部一路冲杀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吴景决定先集结数部,排好阵势,消除敌骑威胁,再去长乐亭支援黄盖。
这可就要了黄盖的老命咯。
就在吴景集结各部之时,黄盖部已被八千敌军重重包围。
黄盖惊恐地看到,还有千余名敌军正在吴景军方向的官道和田野间布置铁蒺藜。
铁蒺藜是一种小型的防御器械,通常布于阵前或道路上。藜上有多个尖刺,三刺着地,一刺垂直向上,能有效阻碍士卒的行动,对付骑兵尤佳。
吴景军即便马上赶到,光是清除这遍地的铁蒺藜,就要一段时间。
等到铁蒺藜清除完毕,黄菜都凉了
更何况敌军还可以分兵拦截。
黄盖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知道严毅这是铁了心要先弄死他了。
四面八方的攻击正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火把都被投掷了进来,以制造骚乱。
黄盖部的士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减少。
一刻钟后,吴景率领狼狈不堪的五千五百军抵达长乐亭。
看见遍地的铁蒺藜,听着前方传来的哀嚎,吴景只觉一股怒火直窜脑门,气急败坏地下令士卒清除障碍。
尤为可恨的是,敌军弓弩手还在不断射杀清除铁蒺藜的己军士卒,使得清除过程异常缓慢。
吴景快要气疯了,眼见军中士气越来越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下令士卒拆毁附近房舍,取来石块、木板,开始铺路。
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推进速度加快不少。
然而,铺了一半时,吴景却又突然下令停止。
众将大惑不解,纷纷询问原因。
吴景脸色铁青地道:“尔等觉得,我军还有机会救下公覆吗?若是推进至敌阵时,敌军已将公覆击溃,再趁势掩杀我军,我军缺少骑兵掩护,要后撤数十里,谈何容易,只怕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众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知道吴景所言非虚。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正在逐渐减弱,可见黄盖部覆灭在即。
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迟上片刻,想跑都跑不了了。
但若是眼睁睁看着黄盖部覆灭,而不施以援手,这个罪责,这个骂名,由谁来背?
众人下意识望向吴景。
你是主将,舍你其谁?
吴景预料到了这一点,他早已看穿这些人的心肝脾肺肾,一个个都是特么没有担当的!
这时候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撤军,他再‘勉为其难’的答应,这口锅无论如何都扣不到他头上。
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包括孙贲。
吴景心底一片苍凉,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朝远处摇摇欲坠的黄字大旗投去最后一瞥,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立即撤退!”
手里就只剩下这点家当了,无论如何也要交到孙策手上。
军令很快传遍全军,引来一片哗然。
不少士卒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这个节骨眼上撤军,无异于承认失败,甚至已经不能用失败二字来形容了,最恰当的词汇,应该是逃命!
全军自攻伐丹阳以来,未尝一败,这个骄人的战绩,他们本以为会一直保持下去,直至横扫江东的那一刻。却没想到,失败来得如此突然。
但更多的士卒在听到撤军命令后,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久经沙场,养成了敏锐的嗅觉,已经意识到眼前这支军队的强悍与狡诈,非其他敌军可比,再不逃命,只怕就要长眠此地了。
在士卒们复杂无比的心绪中,全军保持阵列,开始徐徐后撤。
徐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心阻止,但敌军数量庞大,阵势已成,若是拦截,必将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得不偿失。
而黄盖目睹这一幕,心中涌起的就是寒彻骨髓的绝望了。他满心期望吴景来救,却不料在最后关头,吴景居然率军跑了。
虽然知道吴景的做法或许是对的,但是心中依然好痛。
我被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
一支铁戟倏地刺来,打断了黄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躲,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手臂却被戟刃划破,血流如注。
黄盖闷哼一声,左手抓住戟身,将偷袭的士卒拉到身前,右手铁鞭扬起,猛地击碎了士卒的头颅,红白之物飞溅而出,浇了他满脸。
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阵势,他率领亲卫左冲右突,四处救场,铁鞭所向,敌皆披靡。但敌军如潮,杀之不尽,一番血战下来,已身被五创,甲胄尽裂。
伤口来不及包扎,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平日里用之不竭的气力,正如指间流沙般逐渐流逝。
黄盖握紧铁鞭,唯恐稍一松手,便再也抓握不住。
他心知败亡在即,内心哀痛之下,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间,竟无人敢近身。
“真虎将也!”远处观战的严毅发出一声感叹,下令道:“传我军令,生擒黄盖。”
“少君有令,生擒黄盖!”
“少君有令,生擒黄盖!”
军令一声声传下,直透阵前。
周昂大喝一声,手提蛇矛,亲自上阵,来战黄盖。
战不十合,黄盖气力衰竭,被蛇矛拍中鞭身,只听铛地一声,铁鞭落地。
周围士卒一拥而上,将黄盖按倒在地,五大绑。
黄盖麾下士卒眼见主将被擒,残存内心的最后一丝斗志土崩瓦解,纷纷弃械投降。
此刻,剩余的铁蒺藜已被清除干净。
严毅留下五百军打扫战场,照顾伤员,然后亲率大军,对吴景军展开追杀。
一场声势浩大的追逐战随即在乌程与故鄣之间的数十里地域展开。
这一次,周昕以胜利者的身份,亲眼见证了吴景军的覆灭,正如他当初指挥的固陵渡一战,过程和结果几乎一模一样。
三个时辰后,吴景和孙贲率领残余的一千士卒,九死一生地摆脱了追击,逃往震泽以西五里的明陵县。
明陵县位于乌程西北二十五里,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但此时却成了吴、孙二人的求生之地。
他们不敢逃向乌程,因为此时此刻,哪怕傻子也知道,乌程已沦为一片死地。
这可苦了仍在乌程抵御吴郡联军的桥蕤和乐就。
当桥、乐二人收到吴景军溃败的军报时,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脑门,全身如被冰雪覆盖,一片冰凉。
良久,两人才从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吴景,我草你八辈祖宗!”
乐就大吼一声,状若疯虎,猛地拔出佩剑,将军报劈成了一堆碎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