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宋京城的风水，似乎不怎么好啊。”
东京汴梁上空，陆泽以一片水雾伪装成云团，承托着三女和林灵素，向下俯瞰着当世第一光明之都。
这座开封城容纳了百万人口，以赵宋官家“强干弱枝”政策为导向，汇聚天下财富，以消费拉动内需，形成数量庞大的市民阶层。
百余年发展起来的鼎盛文化，带来登峰造极的艺术成就，令其成为世界流行元素的发源地，乃是这时代人人向往的天上之城。
只是，令无数人赞不绝口的城市，在陆真人眼里，却呈现出一种极为糟糕的气象。
他真不是从历史下游作出判断，而是法眼观瞧之下，得出的结论。
“道爷也懂得风水奇术？”
阿碧好奇的看着他，这可是从未表现过的全新本领。
“略懂，略懂。”
陆泽摆了下拂尘，嘴上说得谦虚。
实际上，他也的确只是懂一些皮毛，还是在笑傲世界看过相关的书籍，并未深入研究。
当然了，陆真人所谓的皮毛，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神术。
严格来说，他的手段算是望气。
他以元神感应这座城市的磁场，可知开封城地气杂乱，并不像大明京城一般的龙脉清晰，宫城坐镇，能以千里平原为龙蟠虎踞之中，治平统帅天下。
这里地下埋着战国时的魏都大梁城，根基不稳而有缺，又因黄河高悬，时时有洪水侵袭之危，兼且周边无险可守，经年面对北方大辽铁骑。
赵官家刻意引导民众醉心享乐，君臣以下也乐得装糊涂，学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只做看不见倾覆之危。
百余年形成的民心气象，使得整座城市缺少一份阳刚血性，竟有江南秦淮河畔的脂粉气息，真可谓咄咄怪事。
说好听一点，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可那不过是粉饰太平，自欺欺人而已。
“便是如此奢靡颓废，居然也能支撑到二十年后，也算有几分气数。不过既然本真人来了，再想继续‘丰亨豫大’下去，那是休想。”
陆泽装够了算命先生，便学着话本里的仙人般“按下云头”，实则是以剑阵裹挟水雾缓冲滑行，遮掩行藏，在城内僻静处落脚，却是在州桥西大街附近。
从河边柳荫下转出来，那熙攘嘈杂的人声立即灌入耳廓。
陆泽屏蔽掉绝大部分，让耳根子清净一些，而后模糊了众人身形，信步走上大街，感受着完全不同于千年之后的繁华。
沿着御街直至大相国寺，路边人群往来如织，快递小哥高举托盘的身影奔走如风，两侧店铺小二卖力的吆喝，路边摊和流动小贩嘴皮子便给的拉客，南腔北调各种口音混杂，到处充斥着旺盛的人气。
对于有钱有闲的凡人，这里就是天堂。
王语嫣三女已来过一次，把吃的用的玩乐各种，都享受遍了。
此时没有最初的震撼，变得从容淡定，有了熟客的气质。
林灵素第一次见识这等景象，即便心意坚定、志向高远，仍不免目迷五色，流连忘返。
陆泽也不着急，带着他们走走停停，随意买来各种小吃和玩物，没多久便装了一个大包裹。
这负担自然要落在林灵素的肩头。
他背着一路走、一路填充，最后终于有了些分量，扛着颇为不便。
以其强大体魄，便扛着几百斤赶路也无妨。
但总是感觉有些累赘，好像哪里不对劲。
等到几个时辰下来，他体力真气依然雄浑，却明显感到疲累。
林灵素陡然心有所觉，继而很快醒悟。
“这等人间享乐，口腹之欲，五色迷心，最是累赘。当时生出欲念，便取来自用，入了口眼耳鼻舌，得了其中滋味妙趣，愉悦从心，便该知足，不可贪恋。”
想到此处，他心中霍然开朗。
从背上摘下大包，瞪眼瞧着，却有几分犹豫。
陆泽注意到了他的精神气息变化，从眼神中看出端倪，脸上露出笑意。
“你想明白了？”
“是。”
林灵素还是第一次与他打机锋，却无比自然，似乎习以为常。
“那还提着作甚？”
陆泽一甩拂尘，眼睛看向旁边。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走回了州桥附近，旁边就是宽阔的汴河，水面上船舶往来穿梭，摇橹击水，欸乃之声不断。
三女仿佛回到了太湖之畔，看着千百帆影在水天之间缓缓流淌，油然而生一股怅然。
忽然旁边黑影一闪，却是林灵素解开了大包，随手一抖，用了個“天女散花”的招数，将里面装着的各种物件撒了出去，看样子是要直接丢弃河中。
“唉，让你放下负担，轻装前行，却不是随意糟蹋东西。”
陆泽敲打一句，轻挥衣袖，便有柔和劲风托着那些东西，朝河面上下的船和人飞洒过去。
仔细辨认，他们都是衣着简朴的底层民众，却无一个乞讨闲逛的浪荡子。
“勤恳劳作、努力生活的人，值得交一份好运。”
陆真人随口传递正能量，林灵素唯唯应承，叉手谢过点拨。
而后，抬眼看着远近的那些个“幸运儿”，见他们忽然手里多了大小不一的东西，惊讶的叫起来，抬头张望四周，寻找是谁与他们开玩笑。
没有任何发现，只当是一场奇遇，一次仙迹显露。
白捡一份好处，且还是许多人一同见证，便再无怀疑，纷纷望天拜谢，继而笑逐颜开。
接下来，他们应该能心情愉悦好几天。
“记住他们现在的笑脸，以后无论做怎样的决定，务必想一想这些黎民百姓。”
陆泽一向讨厌别人讲大道理，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外也是一般。
不过，林灵素是他记名弟子，换一个世界还是祖师爷的存在，他总得尽一份为人师表的责任。
实在是，这位未来神霄派宗师太能干，如今有了自己插手帮衬，武功修为必定大增一截。
日后大概率能作出更辉煌的成就，但造成的风潮和破坏力也会暴涨。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尽力而为吧。
三女见他师徒二人云里雾里的，忽然就把东西丢给了周围人，行为着实古怪离奇。
“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王语嫣小声褒贬一句，也没觉得心疼。
她是当惯了大小姐，从来没操心过吃喝用度，对钱财没什么概念。
阿朱阿碧只当又是陆真人做法，用来试探凡人心思，如话本中的神仙一般，反而看的很来劲。
如此一番折腾，今日兴尽，便要找个地方歇息。
东京汴梁，最不缺的是享乐休憩场所，七十二家正店乃是代表，还有更入选的，规模未必就小了。
陆泽一行人直接包了个院子，掌柜和伙计思维都受了催眠误导，只把他们当成豪客招呼，并未因出众的形象而大惊小怪。
入夜，三女自去洗浴安寝，陆泽却盘坐房中，将神识扩散开来，选了宫城方向直线蔓延，捕捉可疑的动静。
这座不夜城正热闹着，三更之前金吾不禁，各种杂音充斥低空，到处一派热火朝天景象。
陆泽高悬元神，静观无穷动静如河流奔行，把千百个体制造的嘈杂分辨清楚，观其大略，勾勒为生动的幻象。
“嗯？果然有着一群城狐社鼠在，真是猖狂的很呐。”
神识之中，很快拣选出一些行为异常之人。
他们装扮成各种身份，混杂在宵夜的人群当中，小偷小摸只是寻常，恶劣的是掳掠妇孺，竟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忧洞”、“鬼樊楼”。
陆泽记忆中能留下痕迹，可见是一种值得注意的存在。
今天见识了，才知道当年包青天也拿他们没办法，并非无能。
他以神识随意标注了十几个，坑蒙拐骗偷之后，各自分散向附近的房舍沟渠，或潜入地洞暗道，或直接入水口偏门，来去诡秘无踪。
进入地下之后，行走在漫长曲折的通道中，岔路多有、明暗多变，人在里头如同陷入迷宫，要找对正路，十分艰难。
陆泽的神识虽然强大，也无法囊括大半个城市，最后确定了三个落脚点，便将其投入林灵素的脑海。
“你需要实战训练，看什么时候方便，去解决了他们。”
他无法解救天下苍生，随手做点能令自己顺心畅意的事情，还是乐意的。
林灵素并非盲从之辈，他先改了装扮，去外面酒店厅堂中吃喝，顺便打听了“无忧洞”的事情，了解那帮地老鼠的肮脏行径，心中再无疑惑。
趁着夜色，他找到最近处的入口，屏住内息，以“炼神篇”所得成果封闭了气机，如木雕泥胎般藏好了，静待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候到一名歹徒归来。
那人扛着个口袋，里面装了被其迷倒的年轻女子，竟哼着淫靡小曲儿，大咧咧的打开暗门，发出信号，令里面接应者闭了机关，跳入地道。
林灵素青巾蒙面，双眸借助微光，能看清里面情形，身形一闪，如狸猫般轻巧无声，缀着那人背后进去，觑准了机会，一掌一个将歹徒和接应者拍死。
陆泽没特地教他具体武功，但太极拳却已尽得其妙，加上炼体大成，举手投足都有数千斤力道。
那二人浑身骨头断了不知多少，脏腑都给震的碎烂，死的一声不吭。
林灵素将口袋中女子送出外面，藏在黑暗角落中，却不急着救醒，反身重入地道，循着七扭八拐、宽窄不一的暗渠，向前继续摸索，把沿路遇到的歹徒尽数拍死。
三更漏尽之前，他返回地面，带着昏迷女子兜了个大圈，确定无人跟踪，才悄然回到住所。
陆泽早在房中等着，随手解了那女子所中迷药，平伏其惊惧的心神，继续安睡。
而后，笑眯眯看向林灵素。
“感觉如何？”
未来神霄派宗师面色肃然，眉眼之间杀机涌动，唇齿中一字一顿的挤出话来。
“浊浪滔滔，当以雷霆手段涤荡妖氛，还世间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