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五月初，刚下过一场雨，巷子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凉风。
周玄站在潮湿的青石板路，推开了一间当铺的门。
柜台前坐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看到周玄便皱起了眉：“本店今日打烊，恕不接待。”
看来这种暗地里的勾当讲的都是人情世故，周玄微微侧身，狄仁杰那胖胖的身形便映入老头眼中。
他似是认出来人，却还有些怀疑：“这位是……狄大人？”
“正是老夫，朱掌柜，又是几年不见啦。”
朱掌柜冷哼了一声：“还不如不见呢，我就知道一见你准没好事。”
狄仁杰忍不住笑了：“咱们也是老相识啦，便长话短说吧。近日可有人将那宫中物品拿来典当的？”
朱掌柜眼睛一转：“能让你狄大人亲自出马的，莫不是流音坊的案子？”
流言传播的速度比什么都快，昨夜的案子，今日便传得满城皆知了。
狄仁杰苦笑道：“正是。”
朱掌柜神秘一笑：“宫中的东西没有，不过今天大清早的倒是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哦？怎么个奇怪法？”
“大清早的，我才刚开店门呢，就来找我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朱掌柜沉默了下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周玄倒是反应得快，径直从怀中掏了银子放在案台。
朱掌柜多瞧了他几眼，又掂了掂银钱的分量，笑道：“这位大人倒是慷慨，那人来向我买的，乃是五日后长安城宵禁的出城令。”
“五日后？”周玄一算，“可不正是陛下的诞辰，朱掌柜，此人何等模样，身高如何？”
朱掌柜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那人乃是名男子，不高，模样普通得很，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他用的香料极其名贵。”
“嗯，最起码也得是愉欢楼那个地方的，才用得这种名贵的香料。”
愉欢楼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其中女子美若天仙，为她们一掷千金者不在少数。
李元芳听着不由插嘴：“看来此人也算个富豪乡绅，常去此等场所，否则也不会连衣袖都沾染那种香气。”
周玄摇头道：“未必，在下倒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性。”
“哦？周大人请说来。”
“来找朱掌柜的本身就是女子，为了掩人耳目，她不得不易容前来，只是其所在之处常年熏香，故而袖口沾染香气。”
狄仁杰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此人又是凌雪阁杀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三人从大清早查案到现在，腹中难免饥饿。周玄提议先用些饭食再回流音坊，三人匆匆填饱肚子，再回流音坊时便已是下午。
周玄在房中坐定，静静品味着茶盏中的余味，望着前方的女子。
关雪容的精神比午好了不少，她仍是那副恭敬有礼的模样：“见过各位大人。”
狄仁杰脸和和气气的，先是和关雪容闲聊了几句，意图让她放松下来。
冷不丁地，又问道：“关坊主与王爷认识多年，王爷可曾教过你一招两式？”
关雪容神情不变：“自然是有的，只是妾身愚笨，常常是王爷教了第二日便忘了，因此还闹了不少笑话出来。”
“是么？”周玄徐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关坊主，我们已经从安乐公主的府中搜出你的身份证明，铁证如山，你若是与凶案无关，不如早些坦诚为好。”
关雪容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嘴唇翕动着：“你们都……知道了？”
“正是，如今安乐公主已死，你也不必为了这张毫无作用的废纸再为她卖命。”
关雪容如脱力般跪坐在地，神情凄楚：“不错，我从小便被选入王府中，明面作为歌伎，实际却是被送入凌雪阁中。”
狄仁杰与周玄对望一眼，心知计策成功，周玄便将那空白的纸再次收入怀中，问道：“凌雪阁究竟是如何运行的，组织划分如何，还有几人在这流音坊中？”
关雪容有些痴怔似的望着他，好一会才开口。
听她说了好一会，周玄也算明白了个大概。
凌雪阁的建立者并非李裹儿，而是由她的父亲李显手下的谋臣暗中建立，目的是为了灭武兴李。
其组织总部深藏于太白山，外人不可轻易进入。
在经历数次失败后，武则天的权力越发坚不可摧，原本的老臣们也逐渐逝去，凌雪阁阁主的位置渐渐由李裹儿掌控，她不满足现状，将凌雪阁变成了一个满足她私欲的工具。
凌雪阁总部之下，另有四处机构。
昭明苑为情报组织，机枢府为专职培养杀手的地方，百相斋精通易容术，精密坊擅长锻造武器。
据关雪容说，她便是昭明苑中的一员，因为从小便被凌雪阁收养，前任阁主对她颇为欣赏，并将建立长安城情报机构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她。
若非是她亲口所言，谁又能相信这京城四楼之一的流音坊竟是个凌雪阁的情报场所？！
“后来阁主身死，公主继承阁主之位后，对我颇为忌惮。她并不信任我，并在坊内安插了不少阁内杀手。”
说到这里，关雪容苦笑起来：“当时我与王爷初识，王爷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深深地厌弃着自己的身份，若我当真只是个无名的歌伎，该是多好。”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周玄叹道：“所以你渐渐不再关心凌雪阁事务，希望能够真正地陪在王爷身边是么？”
提到武承思，关雪容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一丝血色：“我主动向公主提出此事，她也同意了，我便不再过问此间事宜。”
周玄暗自想着，看来李裹儿的妒妇果然是装出来的人设，否则以武承思和关雪容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女人活着。
“今日早晨，你可有离开流音坊，去往兴平坊？或者是……派他人前去？”
关雪容满脸不解：“兴平坊？我并未去过，也没有派人前往。”
她身为坊主，再加出了这等凶案，不知多少人盯着，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狄仁杰也同意周玄的看法，接下来就只要将流音坊中人逐步排查一遍，基本就可以确定嫌疑人。
可事情当真会如此简单么？周玄望着天边浓厚的乌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