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纤裴换上当年征战的铠甲,神色庄严的为自己戴上头盔,这套闲置了十多年之久的战服,他无时无刻不带着身边,今日,算是终于可以正式派上用场了!
辰王殿下贤孝,以各种理由驳回了他的请战要求,即使当日殿下身受刀伤,殿下也是瞒着自己独自抗下了一切。
可是今日,就算冒着犯下军规的重罚,他顾纤裴也不得不战。听着远处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顾纤裴眼中的斗志,如野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雄鹰尚在,岂容尔等放肆!”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长安,顾纤裴愣了片刻,严厉的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看到顾纤裴此刻的着装,长安更加汹涌澎湃道:“不,父亲,我也是顾家的女儿,我身上也流着战斗的热血,我要与你们并肩作战!”
顾纤裴望着女儿坚定的小脸,突然冲她笑道:“孩子,你怕吗?”
长安记得父亲曾经很多次问过她这句话,但似乎从来不像今日这般严肃过。
她死劲的摇摇头,顾纤裴拍着她薄弱的肩膀笑道:“不亏是我顾家的女儿,这就对了!”
顾纤裴突然话锋一转,高声喝道:“顾长安听令!”
长安不知父亲是何意,她一脸迷茫的看向顾纤裴,她记得这是小时候父亲陪她玩的游戏啊。父亲是将军,她与哥哥们是将士,不管是什么任务,只要父亲以这种形式发号命令,他们都争先恐后的去完成任务……
看着父亲眼中的严厉,长安似乎猜到了顾纤裴的意图,她突然泪流满面的单膝跪地,像小时候那样,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哽咽道:“女儿听令!”
小时候的那些画面突然完全跟现在的重合在一起,可长安记得小时候都是笑着的,那现在她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突然不在喜欢这个游戏了。
“为父命你回到洞中,替为父守好那些村民,不得令,不得出,你可做得到?”
“父亲……”
“能做到吗?”
看着顾纤裴不容拒绝的面容,长安开始放声大哭,“能!”
顾纤裴温柔的扶起女儿,安慰的笑道:“这才是父亲的好女儿,你替父亲守在这里,父亲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不要哭,你能完成任务,也是在与我们并肩作战,懂吗?”
见顾家小四艰难的点点头,顾纤裴放心的转身离开,他手持金枪,一脸热血的朝火光中坚定不移的走去,“由老夫守住这城门,尔等贼人尽管放马过来,想要侵犯我大澧国土,得先问问我这手中的金枪答不答应……”
长安望着顾纤裴手持金枪的背影哭得眼泪模糊,她心中突如其来的无助和恐惧在她面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她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源源不断的鲜红,似鲜血,似烈火,也是,心中渺小的希望——
孩童哭累了,便咬着自己的手指在母亲怀里沉睡了,村妇哭累了,便双眼空洞的望着洞口沉默了——
长安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一个人抱着身子呆坐在洞口,那些妇人给她拿来的吃食,也被她闲置在旁边未动分毫。
她心里所有关心的人和爱着的人都还在外面浴血奋战,她的心一直悬在嗓门眼,从未掉下去过。
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洞外,外面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进入防备状态,她牢记着父亲的嘱托,保护好村民,她与他们便是在并肩作战。
“姐姐,吃蜜枣么?吃了蜜枣,就不想哭了。”
看着面前天真的孩子,长安努力朝他笑了笑,并不去接他递过来的蜜枣,一位妇人劝道:“吃一颗吧,你几个时辰未进食,该饿坏了。”
长安心里一惊,已经几个时辰了吗,战争还没结束?
突然听到洞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她警惕的将小孩护向身后,又作好随时斗争的准备。她身后的村民也纷纷拿起农作工具,主动站到她身后来。
长安感激的望向她们,心里更加坚定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
她精神高度紧张的等着外面的人走近,看清他的面孔,她惊喜的冲进来人的怀里,激动得无语轮次,“萧靖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来接你出去。”
马上有侍卫来接替长安的岗位,她还来不急跟那些村民告别一声,便被萧靖辰带离了山洞。
萧靖辰把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快步而行,长安躲在萧靖辰宽大的披风里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依靠他的力量前进。
四周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和大火烧过后的烤焦味,她心里一阵反胃,又后知后觉的问道:“我父亲呢,顾长炜呢?”
“不用担心,他们都很好。”
她只能听到萧靖辰平淡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表情,长安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战争结束了吗,我们胜利了吗?”
“快了,我们一定会胜利!”
萧靖辰的语气更多的是坚信,而不是确定!长安突然不敢在问下去,她心里又开始恐慌起来,她紧紧抱着萧靖辰,想从他那里得到些许的安慰。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不安,萧靖辰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柔声道:“累了就闭上眼睛,我们快到了。”
终于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楚他的轮廓,长安稍微安心下来,欣喜的问道:“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便知道了。”
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萧靖辰有力的心跳声,长安紧张的心灵终于放松下来。
等萧靖辰将她放下,又看到冷颜牵着马匹等在这里,还有马匹身上的包裹和干粮,长安突然如梦初醒。
想必是趁着战争中途休息,萧靖辰来送自己离开的,正在此时,远处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又响了起来。
她抓着身边的人万分惊恐的问道:“萧靖辰,你想干什么呀?”
萧靖辰抚上她惊慌的小脸,痛声道:“长安,离开这里,回平阳去,越快越好,现在就走!”
“不。”
她发疯一般的甩开他的手,又紧紧的扣住他的腰身,“我不走,你骗我,你答应过要与我同舟共济,不离不弃的,你不能赶我走……”
萧靖辰冷酷的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又将它们拉到前面来,紧紧的拽在自己的手心里。
“长安,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去,但是你现在必须离开,只有保证你的安全,我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投入战斗,你是我活下去的所有希望,你明白吗?”
“不,我不要,萧靖辰,不要推开我,要生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我不怕,我求求你,你不要推开我……”
其实她心里在明白不过,萧靖辰这个时候送她离开,是因为战争严峻到他根本保证不了她的安全了!
竟然是这样,她又怎么能弃他于不顾,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生活中的希望呢?
可萧靖辰没有再给她恳求的机会,他封了她的穴位,带着诀别吻向她,又将她抱起来横放在马身。
“冷颜,走。”
长安眼睁睁看着萧靖辰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她的眼中,他面向的那一面,是比红日还要耀眼的火光,他融入在那片火海里,看得长安泪流满面。
可她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她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怖里,再也走不出来了……
南宫赫明显感觉到这些天的不同,地牢里的士兵明显减少,以前那些嫌弃他呱噪的,现在连搭理他的功夫都没有。还有那个一天不来折腾他都像吃不下饭的顾长炜,也是好多天都没出现了。
外面的响动南宫赫自然也听到了,他只是不知道这又是谁打过来了?阿姐回去是搬不来救兵的,算算日子,不应该是大澧的辰王殿下带着他打回南齐去吗?怎么还有人打过来了?
南宫赫正咬着一根枯草想着这件事情的古怪,听到脚步声马上坐直身子,又朝来人望去,见萧靖辰面无表情的进来,南宫赫诧异了片刻,又嘻嘻笑道:“辰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啊!”
“南齐派人来救你了!”
南宫赫一脸茫然的看向面容清冷的男子,南齐会派人来救自己,除非他还没睡醒!
开始给了他五万兵力,让他势必拿下萧靖辰,可萧靖辰硬是用五千兵力跟他周旋了大半个月,后来大澧等来援兵,他是一次胜仗都没打过。南宫冀和南宫赢见状,中途便撤回了他一半的兵力,这不是明显的把他往死里送。
南宫赫的自投罗网有他自己的算盘,萧靖辰留他到现在肯定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辰王殿下今日的谈话内容,怎么像偏离了自己心里的轨道呢?
“可是我阿姐来了?”
“是南宫冀和南宫赢,另外,他们还联合北周,一共聚集了十万大兵,誓死要将你救回南齐。”
南宫赫全当萧靖辰在说鬼话,他全身心的往后斜去,又悠哉的晃着双脚笑道:“早就与你们说过,不要打仗,不要打仗,你们大澧总是这么好战,现在好了吧,连北周都看你们不顺眼,替我南齐鸣不平了吧?”
萧靖辰轻笑道:谁知道他们是来鸣不平的,还是来趁火打劫的?”
南宫赫嬉笑道:“不管他们是何目的,反正他们的到来是大澧的麻烦,辰王殿下来跟我说有何用,又关我何事?”
“是么,如果本王告诉你,南齐以南宫漓作为礼物送给北周王,才换来了北周的出兵支持,你觉得这件事情还与你无关么?”
南宫赫果然变了脸色,他突然坐直身子,袖下的拳头紧紧捏在一起,气得胸口隐隐作痛。
偏偏萧靖辰继续风淡云轻的说道:“据本王所知,北周王已经年过半百,他死后,他所有的妃嫔都难逃殉葬的下场!你这个阿姐能为你做到这般,还真是感天动地,令本王佩服不已!”
南宫赫终于忍不下去,他猩红着眼睛跪在潮湿的地面上,双手狠狠抓着锈迹斑斑的铁栏吼得撕心裂肺。
“不可能,不可能,我阿姐不可能意愿嫁给那个老玩意,她肯定是被南宫冀和南宫赢那两个混蛋逼迫的,他们这样对待我阿姐,他们禽兽不如,他们不得好死……”
萧靖辰拉开长袍,极有耐心的蹲在南宫赫面前冷冷道:“可是这些又关本王何事呢?”
南宫赫像怒吼的狮子一般抓住萧靖辰的衣袍,不受控制的狂叫道:“萧靖辰,你别走,你听我说,我南齐挑动战争,全是因为你大澧有人与南宫冀和南宫赢勾结,他们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只要你萧靖辰命丧边城,改日大澧新皇登基,他不仅以边城作为奖赏,还免我南齐十年供奉。你只要肯帮我救出阿姐,我愿意亲自去大澧王朝,向大澧皇帝指证你大澧卖国求荣的罪人!”
“来人,开牢门!”
不等牢门全开,南宫赫便迫不及待的冲出去,又跪到萧靖辰面前道:“萧靖辰,不,辰王殿下,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只要你肯帮我救阿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萧靖辰笑道:“别人都说你心智不全,痴儿一般,你说的话,又怎么能令人信服呢?”
南宫赫愣了片刻,自嘲道:“我与阿姐从出生便没有母妃的呵护,为了躲避南宫冀与南宫赢的迫害,我从小便装疯卖傻,处处示弱,故意引起父皇的唾弃,方能在他们眼下度日。可即使我这般忍让,他们也没有打算放过我。阿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只要能救出阿姐,我愿意倾其所有,在所不惜!”
南宫赫俯身磕头,久久不曾抬起头来。
“南宫冀已经战亡,若本王帮你杀了南宫赢,他手中的兵力,你可有把握收服?”
南宫赫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鹰一般摄人心魂的男子,这男子传给了自己绵绵不绝的力量,南宫赫眼中的星星之火突然越烧越旺,坚定道:“有。”
“好,只要你收回兵力,助本王打败北周,本王拥护你为南齐新皇,只要我大澧在,定保你南齐百年太平。”
南宫赫再次诚心的俯身在地,“我若为南齐新帝,愿永生诚服于大澧,有我南宫赫一日在,边城永不战乱!违反此言,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