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楼开溜后,一连多日我都在骁骑营老实呆着,聚会啥的一概不去,家能少回也尽量少回。
我爹那边儿倒没啥动静,我心下有两种猜测——要么这事儿大概还没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嗯,岁千秋本子还没写好?或许姜氏平时不给我爹逛花楼的碎银子?他逛花楼么?
要么,坊间早传遍了,只是我爹他,在憋一顿大招!
前些日子我还颇有几分豁出去了,天也不怕是地也不怕的气势在——我爹把我提溜出来我就把赵策提溜出来,横竖不是祖奶奶我干的!
可打从花涧楼出来,每每思及此处,我便觉得愈发心虚,就跟自个儿真写了情诗当众念过一般。
阿银那晚问的话也叫我摸不着头脑,都忘记当时是如何搪塞过去的。第二天没等我起,他就收拾好东西往解佩山庄去了,只留了个信儿说老庄主急召,近日不回。
嗨,陆昭允真烦。
白天烦就算了,半夜还往我梦里钻。
我有回梦见他笑嘻嘻跟我说:“阿翦妹妹啊,对不住,又害你被赵大人训斥了。”随后我爹就冲上来撵着我使劲儿削,边削边骂:“你这个不肖子孙!叫你胡来!”直吓得我“垂死梦中惊坐起”,一摸背后满身的冷汗。
你说我爹那么瘦噶噶的一个人,怎么削起人来这般疼?
某日我不得不回家拿几件儿换洗衣裳了,晚间刚从骁骑营出来,就瞅见陆昭允牵着匹马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笑。
这场景跟梦中太过相似,以至于我恍了片刻的神儿,反应过来后礼都没行,撒腿就跑。
他硬是把我叫住了,明晃晃朝这边喊道:“赵家姑娘,别走哇,小王我在此处等你可有些时辰了。”
更可恨的是他身后那帮侍从竟跟着大喊:“赵副尉,您且慢!我家殿下有话要对您讲!”
营门口那些个守兵哪个不认识“赵副尉”?见此情景抻头侧耳,就差没使出“飞颅大法”。
怕他们再喊出什么不得了的,我咬牙闭眼一跺地,只好停将下来,心中默念:千万别提花涧楼,千万别提花涧楼!
他慢慢走向我,边走边说:“我觉得阿翦妹妹最近似乎在有意躲我,是不是和小王之间有些误会,可要及时解开才好。”
那你可真说对了,我自忖脸皮儿不薄,可如今的境遇已是够叫我难堪。若再遇上你闹出啥事端来,传到我爹耳朵眼儿里,别说脸皮儿了,骨头他都能给我削掉一层。
况且你害得我脸皮儿都变薄了不少——竟开始思考如何在京都一众大家闺秀间自处的问题了。
我不躲你躲谁啊。
至于误会,误会可多了去了,还能一个一个给那些婆婆妈妈姊妹兄弟们解释清楚吗?连你我都解释不清。
算了算了,还是躲着点儿吧。
于是我低首心虚答:“殿下多虑啦,小臣是赶着回家呢。”
绝口不提“误会”,也不问“端王殿下这么晚来骁骑营所为何事”这么敏感的话题,只说忙了一天好饿,家里做了好菜好饭等着呢,言下之意叫他赶快放我走。
谁知他从容笑笑,弯着唇角开了口:“巧了,我也还没用膳。正好上次环佩的事儿还没正经谢过阿翦,也想跟妹妹叙一叙,便在护城河那边的酒楼备了桌好菜。”
嗯?这么轻易就翻篇儿转了话头?
等等!要跟我吃饭??
这人到底是心宽似海还是图谋不轨啊?不知道“避嫌”俩字儿咋写?
我费了老大劲把嘴角也往上提了半寸,凑成张不尴不尬的笑脸:“谢殿下美意,可惜您有所不知,臣家中门禁颇严,过时不候。如今天色已晚,实在不敢外出,怕是无福消受了。”
这不算瞎话,啧,想跟我吃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必担心,已经跟赵大人说过了,晚些时候送你回府。想来这点面子他总还是会饶与小王,给妹妹你留门的。”小白脸儿每一句话都说得慢悠悠的,耐心十足。
我满脸震惊:他,啥时候,上我家去了?连我爹都报备过啦?!
旁边一个圆脸的侍从附和道:“我家殿下一片诚心,方方面面早就替赵副尉考虑过啦,还望您不要辜负了这一番美意才是。”
这下可好,退路给断得一干二净,这是避开一个坑又纵身朝更大的坑跳进去了啊!
我狠狠瞪了几眼营门口兴致勃勃看戏的守兵,直瞪得他们缩回脖子,自己转而像被掐着七寸似的,乖乖跟着陆昭允走了。
这人叫侍从扶我独个儿坐在马上,自己牵马踱着小步行于街市中,看花看柳谈天说地的,仿若全然不知“情诗流言”,更没有“花涧楼偶遇”这回事。
搞得我在马背上抓耳挠腮:他这是打算就此避过啊,还是饭桌上再同我掰扯?没跟我爹掰扯些有的没的吧?说起来去哪家酒楼吃饭,他压根儿半个字没提。
咱也不敢问呀。
我适时插话道:殿下没想到您不打算骑呀,这、这您再借小臣七八个胆子,小臣也不敢让您牵马。要不,您上来,换我下去牵着?您说一声往哪儿就成。
他毫不在意,袖子一甩:“不要紧,我就喜欢到处走走。今日别提什么殿下不殿下、小臣不小臣,只当你我两个是赶着去吃饭的。阿翦也别如此生分,若愿意,唤我声哥哥不好么?哥哥给妹妹牵马,那岂非理所应当?”
马屁股后面跟着的一帮侍者掩了袖子,分明是在憋笑。
你瞅瞅你瞅瞅,老奸巨猾,就是不透露去哪儿。妹妹喊惯了还要叫我喊哥哥?不是得寸进尺么?
赶着去吃饭?可怜我赵翦已给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全身上可没一根儿毛是“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吃饱了在遛弯儿呢。
陆昭允忽而又转过来饶有兴味地对我说:“不过,若是阿翦妹妹愿与我同乘,那便要另作计较啦。”
我讪讪笑了两下,立马噤声——嘴上和心里都噤了。
他分毫不自在都没有,对那圆脸侍从道:“福安,给阿翦拿些吃的。”
那福安“喏”了一声,便捧出个小包裹双手奉给我,竟是盒玉露百福糕。
我迟疑着接下,只听福安道:“殿下说先前见您吃得开心,便特意叮嘱我们备了好些。”
这人有时候,是还挺周全……
抬头瞥见前面就到了护城河边儿,我按辔下马,侍从对陆昭允道船已备好。
我心说:哟嗬,莫不是要去东渠那家顶有名的“芙蓉居”——整座酒楼就是艘几丈高的大画舫,宛在淮水中央,不搭船还真进不去。
【作者题外话】:断网终于上线,并且以后将持续上线
害做男猪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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