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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样的代价(一)

第二天一早,刺眼的眼光透过宿舍里薄薄的窗帘透进来,刚好照到时沐的脸上,带着温和而炙热的温度。

她睁开眼,头晕晕的。

翻一个身坐起来,慢慢回想,昨天跟穆念慈一起喝了酒,然后

一道声音响起:“小沐,头还痛不?要不要喝点开水?”

婷婷从书桌转过身来,看着她。

时沐扒拉两把头发,起身在床下边找拖鞋:“有点晕。”

婷婷手里还拿着一支笔,戴着厚厚的眼镜:“你可真行,把你接回来一身酒气,吐了陈恩一身知道不?”

时沐“啊”地抬起头,她还真不记得了这一茬了。她狠狠拍拍了脑袋,心虚地问:“陈恩没生气吧?”

“有什么好生气的。跟我一块都没见你醉过,什么事那么开心啊?”婷婷咬着笔头,见她不记得了,说的更来劲了,“你都不知道,昨天穆棱把你背回来,给我们打电话下去接你,宿管阿姨把我们狠狠骂了一顿”

时沐揉揉脑袋,慢慢起身。她好像是记得穆念慈后来给她哥打电话了。穆棱把她背回来,那穆念慈呢?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橡皮筋随意把头发扎起来,慢慢走到阳台上洗漱:“没想醉,老板缺德,啤酒上成高度数的鸡尾酒了。估计是故意想灌醉我们。”

婷婷大笑,刘海塌在额头上,极不修边幅的模样。她转回去继续翻书,语气煞是羡慕:“诶,姐好久没好好玩玩了。等我这次把证考过了,一定要去玩个昏天黑地!”

“祝福你。”时沐从阳台外的天空收回目光。

等她胡乱洗完脸收拾一下,一看时间,都快要上第三节课了。

时沐提起书包抓上书就跑,她还有课。

下楼梯时给穆念慈打了电话,知道了她哥把她送到酒店里睡了一晚。她说:“穆念慈,以后晚上再不能带你出去玩了,再有下次,你哥都要骂我了!”

从电话里听语气,她应该还没起床,发出几声闷叫。时沐觉得,她肯定在沿着床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翻身。时沐随便跟她交代了几句,再点回学校,不要一个人随便乱逛,便挂了电话,踩着点跑到教室里。

孙老师穿着白色旗袍站在讲台上,瞥了从门口猫着腰钻进教室的她几眼,神态自若:“时沐,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

时沐屁股刚一挨凳子就不得不站起来,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书慌乱地翻着页数。

孙老师也不急,立着身子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旁边的热心同学同情,捂着嘴小声提醒:“189,189页。第四题。”

时沐慌忙看着,拼拼读读,还有几个生单词。全教室鸦雀无声,都等着她的回答。

时沐也知道孙老师不是刻意为难她。她摸摸鼻子,心里没底气,加上头脑还不算清醒,声音嗡嗡的翻译着:“呃鼠疫、饥荒、洪水,这些恶劣的自然灾害,使人们流离失所,生活生活十分艰难。”

她知道她的答案不完美,只是生搬硬套,肯定没有达到孙老师心中所想的语境,总是缺了点孙老师平日所讲的味道。

时沐站在原地,垂头丧气拿着书,等着挨她的批评。

孙老师停顿了会,却没指责她,微不可闻叹口气,淡淡说:“坐下吧。”

只是让她坐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责骂。却让时沐更难受了。心里头堵得慌。

还不如直接把她骂的狗血淋头!时沐呆呆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这样想。

对她这样平淡地失望,才让她更加无法承受。

日料店里的工作停了之后,时沐还没找到新的兼职。

她盘算了一下银行卡里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再加上奶奶去世后给她留的,还有四五万的样子。要是一直没收入只算花销的话,省着点用,也能用个一年。

于是时沐狠下心了,这一年就打算好好考证,把心思就放在学习上。明年就要工作了,到时候都好说。今年只能该省就省了。

这个季节,校园还是很美的。路两边栽的树茂盛荫绿,天空一片净蓝,像是白蓝勾兑,极淡而自在的色彩,看着让人身心愉悦。

不去打工之后,时沐的时间可以说是非常清闲了。正规上课也少了许多,更多时间是留给学生自主安排,考研的考研,考证的考证,出国的出国。

比时沐高一届的一个学姐考了雅思,打算出国进修了。这几天正在准备各种材料和证件。今天来学校爱证明,在路上刚好碰见时沐。

她帮衬过时沐许多,是个十分热心温暖又善良的人。时沐急忙上前跟她打招呼:“学姐!”

学姐停下来,看到是时沐,笑眯眯的:“时沐啊,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时沐笑着点头,心中想问什么,看到她手中的材料:“学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快了。”她说,“下个月,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了。这段时间,真的是忙破头了!”

时沐为她感到高兴,心里感慨,仿佛昨天她还是个大一新生,被学姐热络关怀地介绍学校,帮她搬行李。她为她感到高兴:“学姐,你肯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她嘴笨,却每句都是真心话。

学姐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不知也是不是感慨,转眼就又要毕业了。

人不停往前走,也不停地在怀旧。

学姐穿着黑色长风衣,轻轻拍了拍时沐的肩膀:“你也是哦!时沐,以后结婚了,别忘了给我寄一张请帖。”

“好!”时沐干脆答应,与她拥抱着告别。

夕阳如泼翻的颜料,肆意张扬地洒了半边天,滚烫而浪漫。

这天晚上,2747。

陈恩和白婷婷正挤在一张床上看综艺,笑声震耳欲聋。

时沐笑骂两人一句,做了一晚上题,眼睛又酸又痛。已经十点多了,她打算先去洗个澡。

这时,门被打开。

长卷发,及腰的长度。米色的长风衣,身子姣好。

时沐抬头:“三姐,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刚还想跟你打个电话呢!”

那人背过身去关门,轻轻的,好似没什么力气。

她没应时沐,风衣尾旋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的香味。

时沐疑惑,抬头望去。

封芸脸色煞白,没有血色,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她径直要走进卫生间。

时沐拉住她,她想甩开,时沐紧紧拽住她的手。

封芸像是提线的玩偶,时沐轻轻一个动作,她的后背撞到了墙上,停住不动了。

时沐低头,看到她光着脚,没穿鞋。脚趾也是苍白的色,不知是路上踩到什么,指缝和脚侧有了渗血的伤口。

封芸像是奄奄一息的动物,全身的重量倚在白墙上,看着时沐,眼睛却像是一个漆黑的大洞,没有聚焦,没有光。却无言的悲切不已。

她不说话,凌乱的长发,遮住她半只眼睛,盯着她,眼眶似乎干涩到渗不出泪了。

时沐望着她,拨开她的发。她的脸上、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道长长的红痕,沿着下巴,一直延展消失到后背。

时沐咬着牙,扯开她的衣服。后背同样是这样,一道道像是鞭打的伤痕和掐伤,层层叠叠,新的旧的,累计在一起。有些已经结痂,还有新添加的。光滑白皙的皮肤,就像是绽放着刺眼萎靡的枝条,染红了她白色的内衬长裙。

时沐只觉得不能呼吸,颤抖着嗓音:“他干的?”

封芸目光死寂,不说话。

“你他妈在想什么呢!?”时沐将手中的塑料盆重重一摔,发出沉重的响声。

陈恩和白婷婷两人摘下耳机,不知所措地探头望过来。

封芸突然像是被惊醒的兔子一般,表情极难过一样,低头,捂住眼睛,黑发垂下,面容模糊。

她在压抑地哭,没有声音,细白的十指掩住脸,再也难以直视光明。

晶莹滚烫的泪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溢出来,无声低落在地上。封芸慢慢缩成一团,顺着墙角,跌坐在地上,婴儿自我保护的姿态,无力又执拗的抵御着外界。

时沐胸口闷痛,看着封芸,眼眶却红了。她不理解。

她蹲下来,蹲在封芸的面前,看着她哭。渐渐,封芸的声音逐渐呜咽嘶哑,许久都僵持着一个动作。

背上肩膀上的伤口凝住了血,黑红难看。

时沐把她拉起来,扯开她的双手,平淡的声音:“你到床上去,我给你处理一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身后犹豫不决的两人,陈恩和白婷婷急忙上前,手忙脚乱把封芸抱上了床。

陈恩帮她脱下衣服。布料黏在伤口上,一扯,封芸就浑身一颤,疼痛,却不吭声。陈恩忍着泪:“你说你这怎么搞成这样子了嘛”

时沐拿出酒精和纱布,看见她裸露的背,沉声说:“不行,得送去医院。”

白婷婷站在一旁干着急:“这这送去医院,别人看见了得怎么说啊”

陈恩瞪了她一眼:“那怎么办!不处理,等着它发炎感染?”

封芸趴在床上,泪还在流,似乎听不见她们的对话,麻木的表情,湿了半边枕头。

时沐脸色苍白平静地去封芸的柜子里找她的身份证和证件,白婷婷收了几件衣服,陈恩缩在床的里边,看着封芸无声擦眼泪:“畜生畜生!老三,你说你怎么这么傻”

她们没有跟辅导员打电话,跟宿管阿姨说发烧了,夜里十一点半,扶着她出学校,打了车,把她送到医院。

护士看着床上的封芸,看了看伤势,皱了眉。

伤口很不雅,护士也没多问,很快帮她清理了伤口,打上消炎针。

护士给她处理伤口时,忍不住紧皱着眉头,看着就痛。封芸安静扒着。手却把床单紧紧揪的皱巴巴。

“一个人留在这照顾就行,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最后时沐留了下来。她平日跟封芸最亲。

陈恩和婷婷担忧地看了几眼病床上的她,依依不舍的走出病房:“小沐,辛苦你了。明天我给你们熬点汤带过来,上课会给你们请假的。你不要多想,待会也要休息一下,看好她“时沐有些疲倦地点头,送走了她们,回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

封芸的伤痕都在背上,趴在床上,皱着眉毛,闭上眼睛。手指微微颤抖。

时沐在隔壁的病床上坐下,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她难以想象那个人是怎么对待风封芸的,是个怎样的疯子,才会把她光裸的背打开了花。

“他说他爱我。”封芸闭着眼睛,用细微到极致的声音说,声音却像是从冷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冰冷,散发着不可察觉的温度。

时沐突然觉得很累,很烦。胸口被缠住在一张紧密的网中,她抱着腿,脸靠在膝盖上:“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不懂。”封芸却蜷缩起漂亮的五官,面色苍白死寂,背上的痛感一阵阵袭来,她额头上冒着冷汗,“你们不懂他,可是我懂。”

时沐冷笑,仿佛讽刺,巨大的心疼和气氛升上来:“是,我们当然不懂。你为了钱跟他在一起,他为了欲望默许了你的纠缠。这就是你们说的爱。”

多么廉价又悲切的爱。让她的三姐难以自拔,陷入泥潭。

封芸被这句话刺痛,意识模糊,她睁开了眼睛,无力地向时沐,眼球中遍布着红血丝,像是刚刚声嘶力竭完之后的模样,颓败让人心痛。

时沐起身,用手盖住她的眼睛:“睡会吧,明天醒来,一切都好了。”

她转身走出去,走到医院楼漏天的阳台上。

夜很深了,寂寂寥寥。远处可以望见的这个城市的高楼,依旧亮着不少灯。

从暗淡或明亮的窗户里望进去,都是一个个或幸福或美满或孤单或忙碌的家庭,栖息着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漂泊的灵魂。

时沐以前或许会觉得,两个人可能会更热闹,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到了今天,她愈发搞不明白爱的含义。爱是份禁果,尝了的人都说好,还没等到的人还在拼命采摘。

像封芸那样的是爱,掺杂了不能明说的利益,跟黑暗冷酷凶险的边儿粘了个遍。你是外人,所以没资格判断别人到底爱或不爱。纠缠了不明不白的爱也叫爱,它只是个欲望,对精神的,对肉体的,或仅仅,只对这个人的。

那她和言之庭算什么呢?谈不上轰轰烈烈,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乏味到不行。除了单手可数的亲吻,不长的陪伴。连她都难以置信,这份爱,被时间冲刷了四五年,竟然还在那。

他说等着他,她便像个孩子一样,等啊等,计算着时间,怀着期待,继续着自己平淡无波澜的生活,在没有他的日子里。

她不是没有害怕过,渐渐连她自己都忘记,那个少年是什么样子的,说话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们一起做过什么。毕竟,她记性真的不好。

她老实等着,各自走各自的道路上,然后望着命运再次交叉的那一天。

然后一年又一年。

蜉蝣斯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