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南鸢手掌破皮,因着不好沾水,君云祈便没派什么活儿给她,也没让她跟去国子监伺候,如此倒是让她很是逍遥了几日。
在此期间,南鸢偶然听见东院的仆从们之间在传,那日在国子监门口找她茬儿的丫鬟绿香,不知怎的突然摔断了手,甚至还不要命地当着继夫人的面,明目张胆地耍手段狐媚二公子!这下可把继夫人气得不行。
而那绿香在二公子院里本就不大得宠,因此明眼人都知晓二公子定然不会为了她这小小丫鬟伤了他和继夫人之间的母子情谊。
于是如此一来二去,那绿香最后竟是生生拖着她那断手,被继夫人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承忠侯府。
这消息让南鸢一时间有些唏嘘,心道虽说绿香这下场是她自找的,但继夫人的手段也确实有些过于强硬。不过她也就是如此感慨一番,她才不会好心到去为那绿香打抱不平,毕竟她们之间可还有梁子结着呢,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她为人正直了。
之后,承忠侯府的日子还是如往常一般过着,并没有因少了一个丫鬟而有任何改变。
一日,南鸢如往常一般在院门口恭送君云祈去国子监听学,却见他没有如往日一般扭头就走,而是递来一块木牌,上头刻有国子监的徽标,吩咐道:“今日午时来国子监送膳,拿着这块令牌宫人不会拦你。”
因着确实逍遥了这许多日,且手掌如今也好全了,不好再偷懒,于是南鸢抓住机会连忙表忠心:“是,世子爷。您且放心罢,奴婢必定会让您今日的午膳吃得处处顺心!”
听此,君云祈看了南鸢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而后便带着砚喜离开了。
南鸢做好午膳,提着食盒走到府门口,却发现自己没有马车可以坐着去国子监送膳。
若不想些法子,那她此次便又要走过这许多路,累死累活地才能到达国子监门口。她可不想再经历一番如上次那般的痛苦,况且今日还有两大食盒的午膳要送。若是送迟了,或是饭菜冷了,那祖宗不定又要折腾人。
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南鸢瞧见一辆牛车自府门前经过,心思一动,赶忙将驾车的大爷拦了下来。
“大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南鸢巧笑道。
大爷见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便也笑着回答:“不去哪儿,回家吃饭。”
听此,南鸢忙不迭开口向大爷表明来意:“那大爷,我可否跟您打个商量?我家主子要我今日午时去国子监给他送膳,可从这儿到国子监的路途实在遥远,我又没车,若是走过去,到了那儿午膳凉了,恐被主子责骂。我给您车钱,您能否将我送到那儿去?”
大爷见小姑娘苦苦哀求,自己现在又确实没有别的事儿,送一趟还能赚些车钱,便答应了下来。
南鸢坐着大爷驾的牛车来到了宫门口。因在路上得知大爷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打侯府门前经过回去吃饭,南鸢便与他约好,若是日后她还需来国子监送午膳,便还坐他的车来。
告别了大爷后,南鸢凭着令牌通过了宫门。然后穿过长长的宫道,来到了国子监的所在地。
“世子爷还没散学?”南鸢在一堆仆从中找见了砚喜,来到他身边问道。
因着上次绿香一事,南鸢和砚喜的关系好了起来。由此,两人间的言语和行为便没再拘着,有些随意了起来。
“快了,你来得正好,还差一刻钟世子爷便要出来了。”砚喜接过南鸢手中的食盒回答。
听此,南鸢没再多话,只和砚喜在门口等着。
午钟敲响时,君云祈从国子监里出来了,身旁跟着个身穿湖蓝色蟒袍的公子。
“那是与咱们爷素来交好的五皇子殿下。”砚喜在一旁告诉南鸢。
还未等南鸢再问,前头二人便已走近前来。见此,南鸢只好先按下心中疑惑,跟着砚喜上前行礼。
“奴才(奴婢)砚喜(南鸢),请世子爷和五皇子殿下安。”
“起来罢。今日五皇子殿下与我一道用膳。且先去寻个亭子。”君云祈吩咐砚喜。
“是,世子爷。”
砚喜去寻亭子去了,留下南鸢伺候两位主子。
“予安,你身边何时有了一个丫鬟?”
五皇子陆景舟知晓好友多年来身边都是由小厮侍奉着的,今日突然见着了一个丫鬟,一时有些新奇。
“前几日收的,我看她可怜便收了。你知晓我这个人最是菩萨心肠的。”君云祈随意答道。
这话一听就是瞎编的。但陆景舟见好友不想回答,便也没再深问。
一旁的南鸢听了,更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人也忒不要脸了些。
此时,砚喜从远处跑着过来了,说是寻着亭子了,一行人便跟着砚喜往那亭子走去。
待两位主子都在亭中安生坐下后,南鸢便从食盒中端出一道道菜来。然后一刻不停地按照上次她伺候君云祈用膳的顺序,开始对每一道菜进行介绍。
“这道菜是赤枣乌鸡汤。奴婢将赤枣和乌鸡一起放入瓦罐熬煮,使乌鸡在保留了它原有味道的基础上,去除了本身带有的膻味,肉质也十分嫩滑。”
“这道菜是薏仁鸡丝珍宝粥。里面有薏仁、莲子、鸡丝和一些豆子,是奴婢从熬制好的赤枣乌鸡汤中舀了一些高汤煮的。”
“这道菜是清凉莴笋拌木耳。奴婢听砚喜说您最近气血有些不足,便做了这菜来给您补血益气。”
……
“这便是今日午膳奴婢给您和五皇子殿下做的全部菜肴。接下来您想吃哪道菜?奴婢给您试。”
南鸢对着菜叭叭叭地介绍了一通后,执起玉箸,看着君云祈,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而坐在君云祈对面的五皇子殿下陆景舟,此时却是已经完全被眼下的这个情况给震慑住了,惊疑不定地抬眸望向面前的好友,用眼神询问:你用膳本是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吗?
君云祈看懂了陆景舟眼中的询问,但总不能说这是他想来捉弄那小女子的把戏,显得他太过幼稚,便只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后一脸云淡风轻地指了其中一道菜要南鸢试菜。
只要我表现得理所当然,别人就看不出我意图不轨。
于是这顿午膳就在五皇子殿下恍恍惚惚,主仆三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了。
南鸢和砚喜将碗碟收拾好后,听得君云祈吩咐他们自去一旁玩耍,他和五皇子殿下还有些事要商讨,便躬身退下了。
见二人走远了,君云祈转过眼询问面前人:“近日朝中有没有什么动静。”
“提起此事我便想跟你说的。父皇连日来身子都有些不适,近日朝中忽有要父皇立储君的声音,大皇兄、二皇兄均未被提及,我却被曹编修推举了。”陆景舟很忧心。
听此,君云祈眼眸一凝。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身后有皇后的兄长,掌控皇城重兵的定国公支持。而二皇子由宫中的第一宠妃淑妃所出,淑妃的父亲辅国公是世家大族之首林家的总领者。这两人在立储君的呼声中没被提及,反而是五皇子,一个宫女所生,生母已死的皇子被推了出来。看来是怕枪打出头鸟,便推个没有母家,没有威胁的出来先试试水。只是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是大皇子一派,还是二皇子一派?
“你知晓曹编修是谁那边的人吗?”君云祈问。
“不知。他平日里与翰林院里的同僚好像也甚少来往。”
其实陆景舟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么一个独来独往的小官员会有胆子掺和到立储君的浑水中,还推举他为储君,总不可能是因被他的品格所折服罢。
君云祈沉吟一瞬,意味深长地开口:“看来需得好好查一查这曹编修了。”
“嗯。”陆景舟应声,而后面色奇异地看着君云祈,“说完我这头的事,让我们来谈谈你那头的罢。”
“我这头有什么事好谈的?”君云祈不知道陆景舟想说什么。
“予安,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丫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陆景舟神情严肃地看着好友。
君云祈眉峰微挑,有些讶然,“不过一个丫鬟也让你忌惮成如此?”
“若是普通丫鬟便罢了,你就是收十个百个我也不拦你。但你那丫鬟着实有些太过貌美了,我恐怕是有贼人设局送她来你身边做奸细的,为的是要用美色来迷惑你。”陆景舟道出自己的担忧。
“你这话倒是没说错。那小女子本来确实是我继母送来我这当奸细的。”君云祈玩味地笑道。
陆景舟听此神情十足焦急,“你既知道还把她带在身边?”
“世锦兄少安毋躁。我既把她带在身边,便说明她已被我掌控在了手心,你何时见我因美色冲昏了头的。”君云祈有些好笑地望着面前忧心过头的好友。
“如此便好,但你还是要小心,不要小瞧了女子去。”陆景舟提醒。
虽然心里认为好友此举实在小题大做,但君云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还是微微颔首,应了:“这是自然。”
这一头君云祈和陆景舟的谈话紧张而严肃,那一头南鸢和砚喜的氛围却轻松多了。
今日南鸢做了两大食盒的午膳来,就是想着君云祈一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多,剩下来的便可以给自己和砚喜。哪知道今日五皇子殿下来与君云祈一同用膳,两大食盒的菜被吃得没剩下多少。所幸她以防万一还带了点点心来,这下正好可拿出来与砚喜分食。
堪堪吃下最后一块点心,便听得亭子里君云祈在唤她。南鸢于是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点心屑,走到亭子里去听差。
“世子爷有何吩咐?”南鸢躬身垂首。
君云祈唤她本没想干什么,只是因陆景舟想亲自探探这小女子的底细才把她召了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瞥见这小女子的脸上有些什么东西。
“你和砚喜去哪个泥洞里玩儿去了,脸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君云祈一边说着,一边用两指捏住了南鸢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待看见南鸢嘴角还未来得及擦净的点心屑后,君云祈眼皮跳了跳,觉得在陆景舟面前有些丢人。
这便是太过貌美的丫鬟?恕他眼拙。
“偷吃也不藏得好些?还不快拿帕子把脸上的点心屑给我擦干净了!”君云祈斥道。
南鸢听了,知道自己偷吃点心的事被君云祈发现了,心虚的同时又有些委屈,于是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抱怨:“您倒是吃了顿饱的。奴婢饿了还不兴吃点点心的。”
君云祈听见了,眼皮又是重重一跳,直想把这小女子的嘴给捂了去,低声喝道:“还不快擦!”
南鸢被吓得浑身一抖,赶忙掏出帕子来净脸。
一旁的陆景舟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觉得他方才对这丫鬟会用美色迷惑好友的担忧或许是多虑了。
这孩子根本还没开窍啊!陆景舟看着正认认真真擦脸的南鸢评价道。
后又转眼望向自己的好友,发现他正指挥着人家姑娘往脸上哪里擦,便又疲惫地暗叹一声,心道他方才到底在担忧什么,这个也半斤八两。
之后,陆景舟又看了一会儿两人打打闹闹,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用,便对好友开口:“予安,我还有些事,这便先走了。你……你好生照顾自己。”
君云祈转头瞧见陆景舟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道:“好,那我过几日再去找你。”
陆景舟离开了,君云祈又把视线调转到了南鸢脸上。
南鸢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有些忐忑地开口:“世子爷,奴婢的脸擦干净了么?”
君云祈看着面前这小女子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悠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多说,直接上手抢过帕子,在她脸上的某一处狠劲一抹,把那最后一点碍眼的点心屑擦净后,将手帕丢了回去。
“好痛!”南鸢惊叫出声。
“痛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君云祈嗤笑一声。
说完,也不管南鸢如何,唤来砚喜便要离开。
南鸢能说什么?南鸢什么都不能说!
南鸢揉了揉发痛的脸颊,望着已经走出一丈远的君云祈的背影,心道这是又发什么疯,而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