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空中的云好像更脏了,寒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亭子,司越拢了拢披风,就见雨小楼指尖泛起一点流光,向空中一弹,流光散开,最终形成一个屏障,将寒气都挡在了亭外,司越放松了身体,朝雨小楼道了声谢。
“多谢。”
“此地确实幽静,但太冷了,下次我们可以不必这么麻烦,我知道一种能隔音的术法。”雨小楼说道。
建议是好建议,不过司越知道若这次谈不拢,就没有下次了。
司越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雨小楼,神情认真的问:“既然这安阳血脉这么好,为何我的身体会变成现在这样?“
猛地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雨小楼脑子迟了一下,才说道:“嗯哼····这安阳血脉呢,确实是好东西,说实话之前两次救你我都有想过要把它从你身体里拔出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算真把它拔出来了,你的身体也不可能更糟了。”
关于这点,司越倒是认同,于是神色缓和了些,“那是什么让小雨姑娘改了主意?”
“是鸿蒙印,”说到这儿,雨小楼神色稍显颓然,“这个术法本身并不复杂,封印的强弱完全取决于施术者本身,很不巧,你体内的封印实在太强,现在的我暂时还解不开,而且我发现这安阳血脉与你本身的血脉绞缠颇深,根本拔不干净,想要完整的安阳血脉,除非把你的血一滴不剩的吸干,而且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保证还有以前的效用。”
听到这儿,司越眉头微微皱起,“也就是说,这安阳血脉进入人体之后会慢慢与自身血脉融合。”
雨小楼:“没错。”
司越:“关于这点,知道的人很少?”
“并不是,”雨小楼摇头否定:“应该是个灵术师都知道吧,所以我觉得,这安阳血脉对方从一开始就是想要给你的,照这个思路来看,我认为这位前辈对你应该没有恶意。因为以他的能力,要杀你简直太容易了,没必要搭上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我发现,你自身的本命血脉其实极易躁动,很是凶险,反而是在鸿蒙印的挤压下,使得安阳血脉与之裹挟,才得以平复。我想不透的是,那位前辈既然都能将鸿蒙印运用到这个程度了,那么极有可能也会大合咒术······哦,就是一种可以融合血脉的秘术,以现在两种血脉的绞缠程度来看,这安阳血脉至少已经在你体内有十多年了,那么在最开始你的本命血脉还没那么强的时候,要是用大合咒术将两种血脉强行融合,你的身体是完全有可能被治愈的。”
“大合咒术······”司越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印象里好像在哪听过这个术,“这个咒术很难吗?”
“嗯···也就还好吧。”雨小楼回答的随意且真诚,因为她不知道,她认知里的“还好”,可能是一般灵术师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
而她这幅随意的模样,在司越看来就是成竹在胸的淡定,捧着暖炉的手不禁收紧,朝雨小楼问道:“那现在呢?”
眼前这个人啊,一贯都是冷冰冰的,此时眼底却翻涌着几丝期许,雨小楼偏过头不看他,怕再看下去,之前就想好此时已经到嘴边的说辞就说不出口了,“我······能保你两年无碍,两年内你绝对死不了。”
火炉上的水咕噜咕噜的叫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良久,一直没有等到对方反应,雨小楼转脸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司越眼里古井无波,又恢复了往日神情。
两人对视一会儿,雨小楼被盯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挂不住了,就在这时,司越开了口:“姑娘的条件是?”
雨小楼现在很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接下的问题,声音有些不稳,“你犯病时锁骨下显现出的那个刺青,叫灵珏痕。”
“什么灵珏痕?”司越问。
“灵珏是灵术师用来过滤灵气的灵石,现今仅存不超过五块。而这灵珏痕,是要长时间用灵珏温养身体,或是通过灵珏一次性往体内注入大量灵力才会形成。”雨小楼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有些颤抖,神情却很是认真,“我想要灵珏,你身上既然有灵珏痕,那至少说明你曾经跟拥有灵珏的灵术师有过交集,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你身边的人,所以,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此时的雨小楼已经没有了惯有的慵懒,换上了迫切之色,司越看着她,联想到刚才的自己,突然有些想笑,于是他便笑了,有些嘲弄的意味,却不知嘲的是雨小楼还是自己,他回望向雨小楼笑问:“我不记得了,姑娘可信?”
雨小楼:“······”
这个答案,让雨小楼有些黯然,但一番思量过后,她觉得司越极有可能是真的忘了,他自身的血脉很是狂暴凶悍,几乎每天都在试图暴起,而唯一能够将其镇压下来的安阳血脉却不知因着何故,根本进不去他的脑子里,只能任由脑子里的狂暴之气肆虐,也亏得是之前那位高人能做到用鸿蒙印牢牢裹住他脑子里的神经,把每次血脉暴起的伤害降到最低,才不至于让他变成个傻子。然,俗话说滴水穿石,每天哪怕只损害一丢丢,这十几年下来终究还是会有问题,如今记忆缺失也并不奇怪。
所幸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司越现在的情况也并非是不可逆的,虽说要逆的话就太麻烦了点,也太难了点,但现下雨小楼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整理好心绪,雨小楼拖声道:“好吧,我信!”
“小雨姑娘对我的身体情况了解得倒是透彻”司越笑意深了些,“明知道我可能不记得了,还愿意来见我,看来我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糟。”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只能保我两年?”
“以我的能力,现在只能做到这步。”
“那要是再给你些时间呢?”
雨小楼呵呵两声,尽量自然的看向远方,“没时间。”
“······”
天上的云脏兮兮的,山上的树也光秃秃的,雨小楼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她不愿意说,司越也只好作罢,“小雨姑娘这是有信心在两年之内就让我想起来了?”
见司越没有再追问的意思,雨小楼松了口气,待反应过来司越的话,这刚松的那口气又被提了上来,卡在嗓子眼儿,气闷得很,但还不至于闷昏头,细细斟酌了片刻才道:“那这样吧,以两年为限,若两年之内你想起来了,那么等我借到灵珏,我便再花一年时间为你调理,若你实在想不起来了,那便算我倒霉,免费当你两年保命符,如何?”
两年内行不行不知道,但雨小楼想再多一点时间的话·····比如五年,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做到,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两年之内不行,她也没时间再耗下去,只能另上他处了,
从刚才开始雨小楼就一直在强调时间,总觉得她很赶,司越不禁有些好奇,问:“你好像很赶时间?”
“是啊。”
“为何?”
“出来太久,我想家了行不行?”
“······”司越一时想不透这想家跟赶时间之间的必然联系,但也晓得不能再问了。
看雨小楼态度坚决,司越暂时没什么办法,只好先同意了她的提议,雨小楼脸上这才终于有了喜色,一只手举在两人之间,朝他道,“来,击掌为誓!”
时间轻轻走了几步,司越却迟迟没有伸出手,雨小楼不满道:“你想反悔?”
“没有。”司越冷声否定,然后后慢慢伸出手,手掌刚一摊开,雨小楼一掌就拍了上来,接着道了一句:“一约既成,万山无阻!”语气很是郑重。
这年头,击掌为誓还能当真?可能是暂时没了生命威胁,心下一松,司越竟被雨小楼这煞有介事的模样成功的逗笑了。
雨小楼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司越笑起来的样子,帅得晃眼,不禁耳尖绯红,她侧过头,不禁苦笑着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如此妖孽,日后每日相对,真是对意志的极大考验啊····”
诚然,雨小楼认为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对司越来说却不是,只是因为雨小楼说的实在太小声,他也听不真切,不能确定内容的准确性,于是问道:“你说什么要连着什么对,蒸了一起吃?”
“·······”
雨小楼咽了咽口水,呵呵两声,没敢接茬。
事情谈完了,此处也无甚风景可看,几人便要下了山,临走时,雨小楼看大小寒都跟了上来,全然没有要留一个人收拾茶具的意思,本想着事不关己不管闲事,可走出几步见大小寒还是没有要去收茶具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我瞧世子方才那他套茶具不错······”
雨小楼觉得,可能是这一番话断句的地方有些微妙,才让思维比风还快的司越听来像是她想要问自己讨要茶具,又不好直接开口做的铺垫,于是司越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姑娘喜欢的话,待回了阳都我再送你一套,方才那套我已经许了要给别人。”
这话说的,雨小楼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正要辩解,却瞥见晚枫亭那处闪过一抹黑影,那套茶具已经不翼而飞了,再看眼前主仆三人对那黑影视若无睹的模样,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顿时,一股尴尬之意漫上心头,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不爱喝茶。”
司越:“不爱喝茶,却也知道茶具不错,莫非姑娘通晓陶艺?”
“·······”
雨小楼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懂茶具,也不懂陶艺,只是看那茶具纹理很是漂亮,觉得丢了可惜……这些话怎么听都散发着一种没见过世面的味道。
走了几步,雨小楼越想越不对劲,侧过头时,正好瞥见司越略微抽搐的嘴角,才醒悟过来。
靠!被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