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光门之中，神碑秘境里面的大殿，方肆默默听着晏宁师兄的描述，复杂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多亏方肆出身于昆仑山，否则在如此多财富和重宝迷人的眩光中，还真不一定能够这么快恢复正常。
要知道，方肆可是经历过万世轮回，虽然只是出于观察者的角度，但也是一种极其不凡的经历。
这种经历极大的提升了方肆的眼界和心态，所以方肆才能如此之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平常心。
不过……方肆再次瞄了一眼这些堆积在黑暗空间之中的财宝，心脏还是不争气的又重重跳动了几下。
这些价值不可估量的财宝，无论看多少次，都十分挑战正常人的理性。
摇了摇头收敛心神，方肆将目光全都收了回来，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晏宁师兄的神念投影上。
晏宁此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是在等待方肆缓复心情。
因为万世轮回的关系，我还是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过晏宁师兄也不知道我经历万世轮回的事情吧……方肆如此想道，所以他只是默默等待着晏宁师兄的再次开口。
这个时候，方肆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了一下晏宁师兄的表情。
晏宁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小案桌上摆着简单的糕点和清茶。
虽然是神念投影制造出来的虚假幻象，但方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糕点和茶水所用的材料并不平凡。
甚至于让方肆看着这些虚假的幻影，居然都生出了一种渴望吞食的欲望。
“单单只是留下的幻影，居然能影响我的心灵，这些东西的原料至少也是神话境界的层次。”
方肆目露惊奇之色，不过心中倒也没有那么大的惊讶情绪，以晏宁师兄的大气运，得到这些珍贵的无比的原料，就好像捡起地上的小石子那么简单。
接着，方肆将目光转向晏宁师兄的脸庞。
看到那熟悉的面庞，方肆的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黯然，随后稍稍平复心情，仔细观察起来晏宁师兄的神情动作。
只见晏宁微微蹙着眉头，一只手轻轻地带着些许节奏感的，一下又一下敲着案桌。
另一只手则是端起青玉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方肆默默观察着，晏宁师兄看起来并不是口渴的原因，而是因为思考中遇到了难解的问题，所以才下意识的感觉口干，并微微抿了一口茶水。
也就是说，晏宁师兄在给自己留下这段神念投影的时候，还有着其他方面的问题在困扰着对方，并且这种问题已经让晏宁达到了有些许焦虑的程度。
难怪了，晏宁师兄身上那种心不在焉的感觉，看来并不是我的错觉，方肆恍然。
在晏宁陷入某种思考时，将自己的状态完全展现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方大殿，是晏宁自己的地盘，代表着绝对安全的领域，再加上方肆也不是外人，晏宁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心情的意识。
“大概是因为预测到未来的关系吧。”方肆暗自猜测着，“晏宁师兄之前也透露了一部分内容，表明他确实知道，自己未来极有可能会彻底陨落，露出这么样的表情，也是正常。”
沉默半响之后，神念投影中的晏宁不仅没有舒展皱眉，反而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晏宁师兄真的推衍出来自己将来极有可能彻底陨落的危机，为什么不向师尊求助呢？”
随即，方肆想起来这件事情，有些奇怪的看向晏宁师兄，这种涉及生死危机的大事，没有什么不好对师尊述说的地方吧。
但是，一直到晏宁师兄陨落，方肆都没有见到师尊出手。
而且在晏宁彻底陨落之后，逆央道君更是怒火万丈，虽然没有直接返回昆仑山，但也直接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并重创了战场上的那几位异族至尊。
当然，逆央道君同样受伤不浅，方肆在进入万世轮回之前，还听说了一些后续的事情。
玄真师叔，也就是玄机大殿的殿君，昆仑山四大道君之一的玄真道君，专门派遣一位实力强大的分身，将一些十分珍贵的疗伤仙药，运送给师尊逆央道君疗伤。
因此，方肆才判断晏宁师兄很可能就没有将自己推衍的未来，告诉师尊逆央道君。
就在方肆陷入回忆中的时候，晏宁终于有了新的动作，方肆顿时从回忆之中醒过神来。
晏宁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空洞，似乎思绪有些飘摇，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茫然之色。
他定定的注视着方肆的位置，带着些许迟疑，轻轻开口说道：“小柿子，我在这里大殿中留下的一切，都是给你成长用的资源，将来等你成长起来以后，稍稍帮我看护一下地星，就足够了。”
明知道晏宁师兄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回答，但方肆依然重重点了点头，轻声承诺道：“地星，就是我另一个家！”
说完这句话之后，莫名的方肆的心里居然感到了一阵轻松。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承诺，但方肆终于找到了一种回报晏宁师兄的机会，这让他心中的郁气消散掉许多。
然而，还未等方肆松口气的功夫，晏宁突然说出一句让方肆惊骇万分的话语。
“最后……你要小心……师尊……”
晏宁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语气踌躇万分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怔怔的抬起头，眼中有些迷茫和惶然。
“小心师尊？！！”
方肆傻愣愣的看着晏宁师兄，他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是自己听错了吗？出现幻觉了？
随后，方肆看着晏宁的迷茫的目光，以及带着微微惶然的神色，完全确认了晏宁师兄就是这么说的……要小心师尊！
方肆的心中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目光震骇的看着晏宁。
晏宁也知道自己的话语有多么让人惊骇，他再次叹了口气，收回脸上显露出来的所有情绪，十分认真的盯向方肆的位置。
“师尊和我的陨落，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师尊未必不知道，我有可能彻底陨落的事情……”
晏宁的话语，完全打翻了方肆先前的推测，他只感觉一阵酥酥麻麻的触电感，有心底升起然后渐渐扩满全身，背心更是升起一道冰凉。
晏宁师兄的意思是，师尊逆央道君是知道晏宁师兄有可能彻底陨落的事情，但是师尊逆央道君没有做出任何能帮助晏宁师兄的措施，只是默默的看着晏宁师兄陨落。
一时间，方肆都感觉自己仿若在梦中一般，只希望听到的这些话语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臆想。
可惜，晏宁可没办法体谅方肆的心情，或者说晏宁大概是因为说出了不该说的事情，现在反而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等方肆消化这一段话，然后又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师尊的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但他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十分强硬的人物，说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
“即使师尊因为其他方面的因素，不得不无视我的处境，但他也绝对不会向我们解释，甚至宁愿就这么让我们误会下去。”
方肆听着听着，感觉晏宁师兄说出这些话的意思，貌似并不是他所想的憎恨的意思。
反而有种，希望方肆未来知道一部分真相后，能够理解逆央道君做法的感觉。
方肆露出疑惑的神色，继续等待着晏宁师兄的解释。
晏宁的双眼没有焦距一般涣散着，露出回忆的神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好的记忆，露出一抹真挚的微笑。
接着，晏宁的目光再次凝聚，他直直的盯着方肆的位置，沉声道：“师尊绝对有着自己的庞大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极其重要，甚至是宁可牺牲我的生命，见死不救，也不愿意让这个大计划功亏一篑！”
“因此，如果将来某一天，你查明了真相，哪怕知道师尊和我的陨落有着超乎想象的关系，也不要怪他……”
晏宁师兄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才会提前向我说明这么一番话吧……方肆面无表情的思索着，旋即便像晏宁一般，深深叹了口气。
方肆不是见识短浅的傻瓜，恐怕连晏宁师兄都不知道，方肆经历的万世轮回，带给了他怎么样的眼界和见识。
因此方肆明白，精通演算天机之术的晏宁师兄，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揭开了某种真相。
师尊说不定，真的和晏宁师兄的陨落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
方肆心情再次变得郁结和黯然，他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大计划，竟然可以让师尊做出这样的事情。
晏宁又一次叹气，然后自嘲一笑：“今天大概是我这辈子叹气最多的时候了。”
接着，晏宁认真的盯着方肆，道：“师尊是那种为了人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别说是我的性命，哪怕是他自己的性命，整个昆仑山所有弟子的性命，只要有益于整个人族的强大，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师尊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性格，人族的利益永远大于一切，我们可以恨他的冷漠无情，但没有任何立场怪他的一意孤行，自私刚愎。”
“况且……师尊对我们的感情，同样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情感。”
听着晏宁师兄的不断描述，方肆也感觉自己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师尊逆央道君才好。
“我能想象到你现在的心情，就和我现在一样……”晏宁苦笑两声，他颇为无可奈何的垂下了眼帘。
半响，晏宁才有重新看向方肆，而方肆已经有些麻木了，频繁的经历各种大喜大悲和震撼，他精神都感觉十分疲惫不堪。
“我留下这么多话的原因，不是想让你帮我报仇，或是敌视师尊，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更是从未恨过师尊的无情。”
“和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以后的修行路，绝对不要盲目的相信师尊，依赖师尊，要学会自己承担和处理各种可能遇到的危险。”
“如果你依赖师尊和昆仑山，将来有一天，师尊再次为了某个计划，需要牺牲你的性命……你将不会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说到最后，晏宁的语气变得有些怅然。
方肆知道，晏宁师兄心底里也是不甘心的，即使他的性格与世无争，算是比较佛系淡然，也不可能对这种事情释然。
这种事情再某种程度上说严重点，已经相当于是被自己最信任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晏宁也没有太多遮掩自己想法的意思，他深吸口气，然后凝视着方肆，平静道：“对于我来说，师尊便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他为了人族利用我舍弃我，我会恨他，但也愿意理解并原谅他。”
“但是对于你而言，不用和我一样，我也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老路，至少，我不希望你也被师尊利用，被当成棋子一样舍弃。”
“不要怪我说话太直接太难听，我知道的，小柿子你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和我是同一类人。”
“如果有一天，师尊真的需要为了某个重要的谋划，需要牺牲你的性命，你会纠结会痛苦，但最后你也一定会选择和我相同的道路……暗中配合师尊的谋划。”
“而这……正是我绝不希望看到的！”
晏宁师兄一句又一句发自肺腑的真挚之言，让方肆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或许真的会和晏宁师兄一样，牺牲自己当作报答师尊的恩情吧。
晏宁也沉默着，寂静的大殿中，一个神念的投影幻象，一个真实的方肆，相继陷入沉默之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晏宁抬起目光，带着些许怅然，道：“时间差不多该到了吧，我留下的神念之力，有这一件法宝在这里，应该能在我彻底陨落之后，将这一段神念存留世间。”
接着，晏宁看向方肆所在的位置，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自顾自开玩笑道：“说不定，这些都是我杞人忧天罢了，将来小柿子第一次经历转生池，来这里看到我的神念投影，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懵逼的表情，说不定还会是我跟在身边暗中保护他，哈哈……”
可是，师兄你真的已经彻底陨落了……而师尊，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一样……
不，至少他的愤怒，应该是真的……方肆自嘲似的笑了出来，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