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等等，我胡了，你碰个什么鬼。”
墨翎被这一喝震的愣了神，放眼望去，大殿倾斜的房梁下摆着一个朽得四个角都没了的方桌，围坐着四个人，中间悬浮的油灯已见底了。
若不是鬼火凑上前对着坐在上座的人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墨翎都看不出这乌漆麻黑的一团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待墨翎清醒过来，那人已离她只有一丈远，她还未看清那人样貌，他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旁边三个见状，也跟着扑通跪下，麻将叮叮咣咣落了一地。
墨翎呆了，旁边的鬼火仿佛吞了知苍蝇，差点把自己咳散了。
墨翎着实记不得有这么大能耐，能让人见她就拜，好歹她这个个子，外加她两颊上的两团婴儿肥，也看得出是个不大点的黄毛丫头。
墨翎不动声色的错开一步，道：“兄台，这是何意？”
黑鬼道：“前些日小人夜观星象，猜到近日有贵人前来，小人便一直在此恭候，不敢怠慢。”
墨翎琢磨，这词倒是十分耳熟，像是哪出戏本子里的桥段。
往日她最喜欢凡间的话本子，不过近些年，天界也学着人界唱起了戏，还升了批戏子做了那天宫的小仙官。
墨翎不喜这锣鼓喧天的架势，便让大哥给她寻上几本，自己卧在被窝儿里看，没想到这一看便上了瘾，多多少少还唱得上几句。
这句话咋看倒也觉着没什么不妥，承前启后，合乎情理，不过，墨翎默默的望了眼天，没见着半颗星子，又觉着像是唬人编出的瞎话。
总而言之，此话一出，断然没她什么好事。
可这人都已经跪下，礼数也算周全，往日夫子常言礼尚往来，作为风兰谷的人，墨翎时刻都记着自己的礼数，虽然很不想，却也不能失了大家风度。
“快快请起，在下误入此地，听闻司主在此，特来拜访。”
墨翎说的冠冕堂皇，头皮发麻，可这黑鬼听得正合心意，笑得更胜：“仙子即来，便往里面请。”
里面？这破破烂烂的大殿一眼望到了底，四处都透风，何来的里面？
黑鬼领着墨翎一路向前走，路上依旧破败不堪，只是偶尔碰见大大小小的雕像，造型颇为诡异。
“传言幽冥司乃仙魔两界不管之地，寸草不生，毫无活物，为何此地与流传有所不同？”
黑鬼摇头，又往前面请了请：“仙子都说是传言，自当是不可全信，不过幽冥司有进无出，其中奥妙自然外界之人无从知晓。”
墨翎心中咯噔一下，有进无出是什么概念，好比一个无底洞，无论如何也着不了地，这意味这纵使墨华知道她掉入这幽冥司，也没有办法救她出去。
“仙子有所不知，我乃魔帝洪九身边副将重庾，昔年也曾披荆斩棘，可如今被困在此地数十万年，也不知外界是何种光景。”
重庾说着说着，不禁有些伤春悲秋。
墨翎听得一阵唏嘘，瞧他背脊佝偻，衣衫褴褛，黑的不知是多少年没洗脸，莫名感慨这环境的重要性。
听闻这洪九乃魔界创世帝君，以一己之力劈开天界一端划出衡河，创立魔界。
也有的一说，洪九曾是白日飞升的人族，因太古神界混沌，众神排异，以至洪九一念之差误入魔道。
可这历史终究是历史，纵使是仙家典籍，也道不清这万八千年以前的事。
“不过仙子大可放心，这幽冥司虽阴暗之处，终年不见天日，但也并非是非之地，我等万万不会伤害与你。”
重庾停住，恭恭敬敬向墨翎一揖，墨翎还未明白此举何意，便被他猛的推了一下。
她心里十万个憋屈，说好的不伤害呢？这摔下去估摸会摔断她的骨头。
这世间果然还是坏人多一点，就瞧她自从掉进这幽冥司，没有一刻是安生的，不是扯就是拽，现在又不留情面的直接将她推翻。
眼见着要磕在地上，她两眼一花，已然是换了个场景。
雕栏玉砌，碧瓦朱甍，这廊道是白玉石子铺的路，灯笼是闪尾虫映的光，光凭这屋檐的雕花，也比兰华宫细致。
方才那残破的小楼仿佛幻影一般，消失不见，不禁让墨翎怀疑这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实所在。
只是，这极美的东西终归就有那么点缺憾，阴沉沉的，没有人气。
“仙子可还好？”重庾佝偻着背，盯盯的望着墨翎，笑得满脸真诚。
这一摔，墨翎彻底没了力气，本就多日滴水未进，她向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也不敢要些吃食来填饱肚子。
倘若他们端上来的是什么血呼呼的东西，亦或是蝎子蝇子蚂蚱之类的，你叫她是吃还是不吃？
“无妨，不知司主现下何处？”
“不远，不远，仙子随我来。”
这不远的距离倒是让墨翎见识了，她足足走了三柱香，而那香必定是供奉神族的高香。
她被重庾领着接二连三的跨过了数十个庭院，九座廊桥，脚上磨了几个大大的血泡，再也走不动了。
去年二姐特地请老君为家中卜卦，老君见墨翎，还未摆盘便称她流年不利，应当时时小心。
她本不信推演之术，未太在意老君说的。
起初她只觉着这信奉推演的都有一手骗吃骗喝的好本事，毕竟阿娘送了一大筐稀有的仙草做谢礼。
说些好的，能安心，说些不好的，让人不致于怀疑他确确实实是个骗子，还得有求于他，而最高明的就是要做的自然，坏事也要说的像有那么一回事，从而产生共鸣。
因而就有了大哥红鸾星动，二姐贵人相助，墨翎流年不利。
阿娘替她求了护身符，在昆仑顶的冰雪里埋了七七四十九日，又向凝碧讨了几株雪莲放在其中，只求能化解她的劫数。
墨翎觉着这符红的忒俗气了点，便将其和着一个铃铛戴在阿花身上。
早知今日，她必会拿着那符绝不离身，最起码符里藏的雪莲供她吃上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