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余光笼罩着山顶。有风路过,松针轻摇,沉着的招呼来自松山对面的目光。男人晦暗的眸子倒映着残阳、劲松,他神色平静,偶尔垂眸,看不出什么心绪。
楼下院里老人整理着晾晒的药材,不时抬头望向阳台观察着男人的变化。二楼传来女人的一声“爸”,他忙应答着将竹编端进屋中,疾步上楼。
男人被推进卧室,年过半百的妇人吃力地架起他,老人立即麻利地取下纸裤,迅速擦洗并换上新的…轮椅里的人全程麻木着一张脸,妇人叨念着他有什么事一定要说,渴了,饿了都要说,他们都听得到。
男人木木地点头。
妇人脸色苦闷,欲再开口,终究是没说出来,收拾着东西去了卫生间。
老人撑起笑:“飞儿,晚饭爷爷做酱猪蹄,好不好?”
“嗯。”人闭着眼回答。
房门被轻轻关上,水珠便从男人眼角浸出。他仿佛累极,几次深呼吸最终归于平静。
“都叫你别管。”秦思吟靠近从小楼飞出的人身旁。
“你怎么来这儿?”杜默恹恹地问。
秦思吟哼笑:“路过呗。别忘了今天还有任务,容瑞已经在群里催了。”
“哦。”杜默飞入上空,她低下头,数座松山,两三条大河,八九处油菜田,几十户人家。若自在一身轻,满适合“养老”的。想到此,她开始找话:“阿秦,你为什么不接任务?”
“我又不是人,也没单独工资发。”
对啊,又没工资,所谓的“报酬”感觉又没什么特别用处,在地下又不缺什么?重点是她不坏,根本不用担心判去无名山。人动力下滑不少,她道:“我想回家吃饭,睡觉,打豆豆了。”
“别啰嗦,早去早回。”秦思吟掉转方向。
“你去哪?”那不是回青源的方向。
“玩。”妖已飞远。
杜默赶至北田区时,天已擦黑,而持聚魂萧的某人也才刚到。两眼相望,各自不屑。此处是北田区的一旅游景点,山顶峰有处大型湖泊,很像天池。湖泊护栏边是条鹅卵石小道,道侧种植着银杏树,每隔几棵安置一张长椅。
天黑透了后,人靠在长椅上休息。她在湖泊四周不知飞了多少圈,毫无发现。
“那些傻魂干嘛跑到这?”容瑞也寻了张椅子坐着。
女生撇眼过去:“你这么聪明咋就没找到傻的?”
“孽徒啊!老和师傅顶嘴,早晚把你逐出师门。”
人躺进椅子,啧啧道:“我妈说我话好多,嫌烦。估计她看见你,可能会觉得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儿。”
“活腻了吧,滚!”
女生并没反击,此刻湖面上突然聚起一群魂。她起身飞去,魂们见了她如遇“鬼”,尖叫着飘散。当即时青绳飞出将他们挨个拴住,人还特意拢了拢手,将其拉近。都是些小孩子,最大的应该也不过十三四岁,她点了点脑袋,还真有九个。
“妖婆怪物啊……”
“妈妈,救命……”
“妖怪啊,呜呜……”
几个年小的魂呜呜大叫起来,可魂无泪,让本该受到惊吓哭泣的恐怖气氛变得有点滑稽。
“安静。”杜默将绳收紧几分,这群小魂吵得她昏呼呼,不过应该不是傻的。
“救命……”
“先别闹,你们怎么了?”魂根本不听不进话,反复重复尖叫,或抽抽啼啼……容瑞来时,他们哭叫得更甚,都接近鬼哭狼嚎了。
“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
反正两人但凡靠近一点,魂的惧怕就多一分。为了安抚,两人离得远点,容瑞更是吹起萧。乐声起,黑烟四溢,孩子们逐渐平静,神情也放松起来。
“小朋友,……”
杜默想趁此问问,不料湖面突然卷起层巨浪,猛地盖过一众。两人被卷入旋涡中,接着天旋地转,聚魂萧也脱手而去。
人睁开眼,从地上翻起,眼前是不见尽头的紫色麦田里。凡是被她碰到的紫麦,麦穗上会抖落出淡紫色光点,四处飞舞。她掏出手机,是黑屏状态,而眼睛似乎又不能用。
“这是什么鬼地方!”容瑞站起四处摸索,将麦子拨倒小片,光点急剧增加。
“完蛋了,聚魂萧不知所踪。”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再找找看。”
“德彪啊德彪,和你一起准没好事儿。”这么大片麦,找到何时。
“GUN!”
“我可是你爸爸级别的,有点素质啊你。”
杜默懒得理他,随意定个方向边走边找。嘴长的人也走在一旁,行动起来。麦田里紫色光点弥漫,被踏倒的麦子随即又恢复成原样。前方紫麦还是不见边际,仿佛他们一直原地。
“你看,麦子越来越长了,刚开始在这里,现在到这儿。”女生指着自己膝盖上的两处各指了指,两处相差大概五六厘米。
“好厉害的发现。”对方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怎样,至少我们不是在原地兜转。”渐渐增高的麦子让她想去探个究竟,不过“大海捞萧”行动可以停下来,没什么实际意义。
两人继续前进,正如她所说麦子越来越高,麦子间的摩擦声也增大,至某处时,已完全没过他们。再艰难行了段距离,前方突然空出一块方形的地。方形空地四周围着更加高大的紫麦,中间则摆了一张麦杆编成的方形矮桌,桌前坐着位男子,正用麦秆编织东西,动作很缓。身旁已放了不少织好的圆形麦垫,工整又精致。
容瑞走上前来,和杜默对视了眼,没有开口。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麦秆放置一旁,望着二人,眼神很温和。
“我这好久没来客人了。”说话间两个麦垫飞至桌对面落下,他作出邀请的手势:“两位请坐。”见两人不为所动,便自顾自地顺手将衣袍整理了番。
“请。”男子再次邀请。
“……”杜默觉得此“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身上像是秦晋服饰的素色衣裳被也他穿得风姿卓越。她莫名笃定好看的“人”一定很厉害。
两人互相挤眉弄眼片刻,磨磨蹭蹭坐了过去,紧接着三个木杯从桌里冒出,合理布在三位面前。四周的麦粒上溢出水珠,一颗一颗飞进杯里,不消一会儿,木杯里便装了一半的水。
“两位尝尝。”
二人其实早就口干舌燥,恨不得一饮而尽,可此种环境下不敢动杯。
“先生,你能告诉我们这里是啥子地方?我们喃开出切?”
本该正经的问话,被容瑞的突来的川普硬是把气氛变成搞笑。杜默当即笑开,不怕普通话,不怕川话,就怕川普,会乐得要命。
当事人更没想到出口竟是这要了命的川普,不怪他,根本是无法控制。
“莫在哪儿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还是川普。
“你个瓜娃子,好球笑人哦。”女生开口也是一样,自己又被逗笑。
男子见他们笑,也轻笑了声。
容瑞呼了呼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请告诉我们喃们出切?”
“此地乃我灵都,易进难出。”
“那到底南凯出切?”杜默又问。
“不急。”
原本还是青天白云,顷刻间暗了下来,一轮明月现空。月光铺洒,“人”、麦、影、紫色光点,在这四方天地,无一不契合,无一不相得映彰,堪称绝妙。
容瑞却觉大大不妙,这地方和这什么灵完全不在他们认知范围,他也只得问:“你是哪个?”
男子端起杯,尝了小口:“我本水灵。”
对于好奇,逃命更为重要。容瑞收起不耐烦和急切,继续问:“水灵是啥子?为啥子我们会到这儿来?”
对方放下杯子,道:“水属性的魅灵,食魂,好静。”
“啥子啊?”听到食魂二字,杜默不淡定了。
“以魂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