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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啸聚山林

志愿者们统一培训的时间很宽松,吃住条件也很好,这不禁让大家有了乐不思蜀的感觉,开始怀疑西部是不是真的贫穷,几乎把临行的些许惆怅和满腔壮志淡忘,勾肩搭背出没于春城的角落,宛如游人。直到培训结束,按照统一派遣离开昆明杀奔基层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残酷而充实的现实来到了。

由于有所关照,向阳几人顺带着白粤川被分配到了弥城县——大理自治州最小的县城——国家级的贫困县。这本不是关照人的本意,只是向阳据理力争,说我们是谁啊?我们是新时代的359旅,我们来干嘛来了,不就是服务来了锻炼来了吗?哪里最艰苦我们就去哪里,最好是那种兔子都不拉屎老鼠都养不活的地方,那要开辟出来个南泥湾也好向党和国家交代。林岩与向阳意见通常一致,乔巧只当是旅游,只要跟着向阳就行,李晚成抓耳挠腮怕“破床门”事件曝光总算认可,白粤川誓死追随他李哥,事在人为,几人被弥城团县委光荣带走。

一系列的仪式走完,向阳等一干丑媳妇儿终于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看到了自己的公婆。乔巧和李晚成被留在了弥城县金融局,林岩去了县医院,白粤川的农学专业本应留在农口部门,但支农的较多而支教的较少,统筹考虑,还是和向阳一起被派去了弥南乡一所偏僻的村小。弥城团县委的赵书记特意强调了偏僻二字,听得向阳暗暗高兴起来——似乎这才符合自己的本意,白粤川却有些不情愿,面若苦瓜不得轻松。

帮留在县城的乔巧林岩李晚成料理了一番,谢绝团县委同志的相送,几人急不可耐地奔赴向阳和白粤川的巢穴,前去探访一下这偏僻的地方究竟何等凄荒。

出租车七歪八扭穿林过涧,司机骂骂咧咧怨气冲天,不情愿地在半山腰上停住,说是再往前走就有车毁人亡的危险,指着一条林中小路说再走不远就到亚溪河小学——此行的终点站。几人从车里滚出来,分担着家什,又便跋涉起来。山路难行,景色却是颇美。溪水潺潺,树木青葱,野鸟频飞,呼号顿响,与昆明的都市风范自是别有不同。把个乔巧看得赏心悦目惊呼不断,直哀叹向阳白粤川傻人傻福误入了人间天堂。互相搀扶斗闹着走过一条河上由两株枯树倒伏而形成的木桥,一座庙宇闪现在林中。

大家有些疑惑,按照出租车司机的描述,只要见到人为的建筑,目的地就达到了,此时却与佛祖弄个不期而遇,这个那个……一大串的纠结涌上心头。

好歹冲到了庙宇近前,这才看清,亚溪河小学的名称被工整凝重地写在一块木板上,在历尽风雨的陈旧中仍旧显得醒目遒劲。向阳走上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儿,点了点头道:“看见没,这字写得有功力,没想到这穷山僻壤的小地方居然还是藏龙卧虎之处,这趟来着了。”

李晚成悄悄在乔巧耳边道:“小乔,向阳出家当了和尚你可就没指望了,你看咋俩在一起并肩作战,有着共同的专业,共同的爱好,要不然?”

乔巧“呸”了一口,慢条斯理道:“那是个炎热的午后……”白粤川感兴趣地凑了过来想一饱耳福,被李晚成一巴掌扇到后边,自己却是满不迭给乔巧作揖打拱。

入得院来,但觉清幽静雅,花香扑鼻。虽是盛夏,可此间却是清凉一片。麻石板的甬路整齐洁净,粗大的翠柏于路旁相对映衬,环境的清幽更衬寺院清冷,一口锈迹斑斑的古钟和一个栽着大葱的石香炉见证了历史的悠久与香火的凋敝。

一阵微风拂过,送来一阵稚气却整齐的朗诵:“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几人方知,这亚溪河小学原来前身竟是一所寺院。

拾级而上,在中间残破的大雄宝殿,几人终于见到了这所学校所谓的教室。宽敞的殿内,几十套斑驳残破却整齐的桌椅,约莫六七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坐在那里,认真地跟随者一个苍老洪亮的嗓音在朗诵古诗。老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朴素的着装,魁梧却略弯的身躯,花白的头发,面带岁月沧桑风霜雕刻,嗓音却是洪亮无比,激情十足。身后的黑板上遒劲有力的粉笔字书写这首《芙蓉楼送辛渐》,与门口的校名笔迹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个别孩子发现了窗外的几人,开始眨着兴奋好奇的眼睛偷偷瞟着,这使得讲台上的老师也停下了领读,见到外边几人,不禁面露喜色,一声“下课”,孩子们顿时哄然涌出,纷纷围在向阳几人身边,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乔巧早有准备,从挎包里拿出大袋的糖果文具,分发给孩子们。

那老师快步走出来,慈爱地分开孩子们的小脑袋,走到近前,跟向阳几人亲切握手:“你们是大学生志愿者吧,局里早让村里人来告诉说你们要来,我正准备下了课领孩子去接你们呢。我是这里的校长,我叫梁明秀,你们都是志愿者,不是说来两个吗?”

林岩乔巧李晚成自觉闪到后面,向阳笑道:“梁校长,就我们俩,我叫向阳,他叫白粤川,那几个是我们同学,也是志愿者,但没分在咱们学校。”

寒暄过后,梁明秀领着几人在校园里四处转转,顺便讲了这学校的由来。这学校原本确是寺院,名为云崖寺,过去香火旺盛,后来随着一些天灾人祸断了香火,僧侣也就都走了。十多年以前改成了学校,因亚溪河村与外界交通不便,学生上小学就只能在这里,校长教师只有梁明秀一人,中间虽来过几个代课教师,但都因为条件太过艰苦,没有待得长久的。梁明秀的自述更是令几人称奇——他竟然是一位北京知青,身为大学教师的父母没能熬过那场运动,他在云南知青返城的时候也曾回到北京,可看到家破人亡,心灰意冷不愿在那伤心地逗留,回到云南在云崖寺出了家。后来独自守着这寺院,直到这里开了学校他才还俗当了老师。显然,梁明秀已多时不再与人谈及此事,言语之下,竟有些神伤。

向阳心里一动,想着梁校长也是知青,或许父母的一些事情他知道也说不定,但见他动了情绪,也就暂且没问。

李晚成的猎奇心理此刻没心没肺劲地爆棚,凑到梁明秀近前笑嘻嘻问道:“梁校长,我听说这寺院的和尚都武艺高强,咱们这儿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绝世武学秘笈什么的?你看没看见一道灵光从我的天灵盖射出,我可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

梁明秀哈哈笑道:“既然是武学秘笈怎么能随意告诉别人呢?要不我收你为入室弟子,传你绝世神功?”

李晚成不屑道:“梁校长,别说大话了,拜师容易,可您怎么也得让我见了菩萨再拜啊!唉哟!!”李晚成话音未落,梁明秀已经一个撤步闪身干净利落地将李晚成放倒在地。

大家先是惊讶,马上鼓掌喝彩欢呼,周围的孩子也都欢呼起来。李晚成被向阳从地上拉起来,摸了摸脑袋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地的,挑大拇指赞道:“梁校长好功夫,我看要在我之上,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回去苦练二十年,再来找你比试,必然痛雪前耻,以报今日一摔之仇。”

梁明秀是个细心人,已把向阳和白粤川的宿舍收拾出来。这本是偏殿,原来做学校的图书室,宽敞透气采光好,只是图书少得可怜,索性改成两人的宿舍,经梁校长亲自摆布,再加上孩子们插花弄草的,宿舍也颇像个样子了。

来者是客,梁明秀用丰盛的晚餐招待了几个饥肠辘辘的半桩小子和馋嘴丫头。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大理砂锅鱼、弥城卷蹄这地方特色,还有一大盆嗅之销魂的洱海海菜芋头汤,林岩这冷静的人也不禁耸起了鼻子吧嗒开了嘴。

李晚成把弥城卷蹄啃得滋滋响,还不忘嚷嚷:“梁校长,你不是出家人吗?也信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还有啊,我看你这生活水平太高了,怪不得你不愿意回北京呢。”

向阳狠狠在桌子下踹了一脚,他这才住了嘴。梁明秀笑而不答。日后向阳才知道,仅仅是为了他们接风洗尘的这一桌子饭菜,几乎是梁校长一个月的工资。

两瓶杨林肥酒下肚,大家觉得毫不尽兴,梁明秀又要去取酒,被向阳拦住:“梁校长,您这好歹也是北京人儿呢,来点儿家乡的酒。”说着从包里取出两瓶地道的牛栏山二锅头。梁明秀很感叹很高兴,却只是喝了一小杯便告辞回后院睡觉,毕竟岁月不饶人,也留更多的时间给这些激情的年轻人,让他们疯一疯闹一闹。

林岩双手抱膝在那里傻坐,白粤川频频给他李哥敬酒,李晚成道貌岸然正襟危坐,时而忆苦思甜,时而谆谆告诫,唬得白粤川鼻涕一把泪一把,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向阳嘶嘶着气喝下半杯酒,长叹一声,拂了下乔巧酒后微红的脸庞,刚要发表感言,感觉舌头怎么突然大了,伸出来看了看觉得变化不大,这才知道自己也喝多了。索性把酒都倒上,见李晚成还在那里厚颜无耻地接受白粤川的顶礼膜拜,向阳清了清嗓子道:“那是个炎热的午后……”

李晚成激灵一下子,差点儿没跳起来,马上酒醒了大半,嬉皮笑脸端起酒杯:“向掌柜有何指示,尽管吩咐。”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向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豪言壮语格言警句之类的,使得白粤川第二天对着自己开始一脸虔诚。

大家在清晨作别。乔巧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喝了梁明秀做的酸梅汤走路仍然软绵绵的,拉着向阳的胳膊泪水涟涟,让向阳一天早晚给她各打一个电话。梁明秀说手机在这儿没信号,电话只在村里有一部,而村子离这里有十多里路,如果一天早晚两个电话等她再来的时候就看不见向阳了。

向阳好言安慰连哄带骗,说自己抽时间买头毛驴养活着,想你了呢就骑着毛驴呱哒呱哒看你去了,实在不行让你爸给咱空运一台大G来,咱也过过穷人乍富的瘾。说得乔巧破涕为笑,想想一个老光棍领着两个小光棍也确实没什么担心的,放心地跟林岩李晚成离去。

那天,向阳给孩子们上了第一堂课,潇洒飘逸的粉笔字和精彩的讲述让梁明秀暗自点头称赞。那天,白粤川发挥爱动手的习惯,尝试着用自己的业余爱好制作了一个简易却音量奇大的电铃,那声音伴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很长时间响彻山林。那天,林岩一去县医院就用极度的责任心挽救了一个被几乎耽误的羊癫疯病人,使县医院迎来了久违的一面锦旗。那天,乔巧被金融局局长叫去委任为办公室副主任,而李晚成进入后勤办协理伙食愤愤不平,总之,新的生活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