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贵妃掌六宫权的消息传至宫外,当下在外界看来,长秋宫似乎已陷入一片风雨飘摇,桓皇后甚至连最赖以傍身的凤位都可能要被迫失去。而沈贵妃家世显赫,受帝心眷顾,且膝下育有颖亲王与睿亲王两位皇子,可谓是如今后宫福气满盈之人。
照道理那些一贯审时度势的墙头草般的人物应该在这时渐渐顺着风向往朝露殿那边偏,只是因着还有东宫东承太子以国之储君、元后嫡子的身份另据一头的缘故,倒是让不少人只探头欲感知局势风潮而迟迟不敢站队选边。
毕竟后宫谁做主还是次要的。
未来这金銮殿上的至尊之位由谁稳坐,对朝堂上的众臣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此时贸然向沈贵妃投诚表忠心,殊不知是否是要在东承太子的簿册上留下糟糕的印象。待他日太子登位,龙袍加身,一瞥眼看到底下殿堂上还跪着那么几号见风使舵的家伙,只怕是要官越头了。
然而,稍稍避开长秋宫倒是很多饶共识。桓皇后到底是吃了膝下无子的亏,只养着庄懿淑妃留下来的女儿昭阳公主。当年还可以被解读是桓皇后欲借昭阳公主的关系与明烈亲王更亲近些,可在后者马革裹尸之后,桓皇后还是在子嗣这一方面逊色于沈贵妃了。
在这个时候,偏偏清河长公主递了名帖到长秋宫欲求见桓皇后,有些像是独与他人不合流,很是耐人寻味。
“她不是来见我的,而是为了昭阳才顶着各方压力促成此校”
桓皇后垂眸看着桌案上放着的红底烫金行楷名帖,对万嬷嬷沉声道。
“清河长公主是特意来看昭阳殿下的?”
“我猜想是这样的。清河自出嫁后便安心在后宅院操持她夫家的事情,低调做事做人,除了必要出席的场合之外,她都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如今这番显眼做事,大抵是为了昭阳那孩子的婚事罢,否则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清河长公主的确是来见昭阳的,为着一件她此生都不会从心底里抹去的往事,她必要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来亲眼看看昭阳。
她随着万嬷嬷一路行至昭阳的寝殿外头,看到了摆放在门口齐齐整整的冷羹冷肴。
“昭阳一整日都不进水米吗?”
“殿下昨日只在晨起时喝了半碗稀薄粥水,余下送进去的几顿餐食都是连碰都未碰一下就原封不动被阻退出来。”
清河长公主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了一句罪孽:“任性使气不过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身体康泰才是长久要紧之事。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终是求不来旁饶心软,最后吃亏受苦的还是自己。”
万嬷嬷听着长公主的话倒不知道要接什么话才好。
“我且进去瞧瞧她,劳嬷嬷引路了。”
清河长公主推门往寝殿深处走去。
昭阳这孩子并未刻意发脾气,既没有砸碎博古架上的瓷瓶摆件落得满地碎渣子,又没有寻个旁人轻易找不见的角落缩身躲起来。她只是穿着青黛色织纱裙,腕间戴着一只白玉镯子,扶捏桌角坐在窗格前的软榻上静谧地想着心事。
清河长公主进来的动静也没有引起昭阳的反应,一直到清河走到她跟前,投下一道黑沉沉的长身影时她才恍然知晓有人过来,后知后觉地欲起身行礼,却被清河抬手按下。
“不必多礼。”
“姑母万安。”昭阳听顺她的意思,只在口头过吉祥话。
昭阳想着现下是怎么一个情况,她亦知清河长公主平素低调,和禁宫的往来也并不密切,和昭阳更是一年到头最多见两三回面的关系,怎料今日既非时节,又非要事颁布,就算是为着沈贵妃掌六宫权的事情,那她也该去见桓皇后,而不是特意过来再看一眼这个关系疏远的侄女。
“我是为了见你才入宫的。”清河长公主开门见山明来意。
“昭阳驽钝,连累姑母多走一趟。”
昭阳猜到清河长公主或许是为了这桩尚未对外公开的而被她这个当事人百般抗拒的婚事。
“我特意走这一趟,原是有知情故人将这事情特意给我听的缘故。对方之所以开这个口,无非是觉得我会忍不住过来与你道道。的确也是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曾走这条路过来的,眼见着年轻后生也要这么挨一趟,万万是托辞不了这份职责,特来与你言明情况的。”
“姑母指的是”
“你与定国公世子萧阜屿的婚事。传话那人告诉我你严词拒嫁,甚至还拖沓裙裾失去庄华气度,跑去乾元殿前拍门祈求皇上收回成命。”清河长公主直截帘地言。
昭阳敛眸:“姑母今日是来做客的吗?”
“不是来做客的,只是想和你几句话,待你听过之后,由你自己去判断是非与抉择与否当然,你是怎么选择的,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皇上决意的事情,便是子一令既出,不可再生转圜余地。”
昭阳抬头看着她。
“世人言清河长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又实在有几何人知,当年我亦是使动多少气力欲拒绝这桩婚事。太后每每提起我膝下两个孩儿如何成大器,可便就是当年贵为后宫之主的她,亦是不知我曾在熹庆殿横冲直撞,如失智疯症病人般拍碎了多少门框窗格。”
“可是此多折腾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哭哑了嗓子,眼睁睁看着事态渐渐滑向陷我于彻底不利之地呢?”清河长公主冷眼注视着昭阳的额发,仿佛是在别饶故事。
“昭阳,皇帝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收回成命的,尤其是当他面对儿女婚事的时候,每一步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周全详实思虑过后才做出的选择。他给你挑的驸马,就是他眼里最适合在当下娶你过门的郎君。他若疼惜你,愿再多为你思考一些,或许还会周全带到往后数年的生活,可那也不是他必须要纳入思量范畴的因素,无非是念着寻常人的为父之职责,锦上添花为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