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了月子了,不必那样担心受风吧。”霍存听到太医的话了,这么说,不过是想安郑无止的心。
然而郑无止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符和悌都说了你亏损太大,原本需要调理的时间就比寻常产妇的长,不是过了三十天就算真出了月子的。这下又闹病,更加不能马虎了。我知道你憋闷得慌,可是多少克服一下,别为将来坐病,好不好?我还盼着你健健康康的,我们相伴终老呢。”
“其实,你已知道我再不能生育的事情了吧。”霍存盯着郑无止的眼睛。
“与错误的人有了孩子,却往后不能与你恣意相处,更不能有个属于你的孩子,这对你不公平。”霍存的眼神充满愧疚,这让知道真相的郑无止满心心疼。
他安慰霍存道:“这不是我或者宗继谁公平谁吃亏的事情,是你受了最不公平的事情,遭了这么多的罪!即便你一如往昔精力,我也没打算强逼你再要个孩子,于私你无需计较,于公更是没有烦恼的必要了,繁繁也照样能继承皇位江山,同你做得一样好!”
霍存看他脸上有心疼,有谅解,有担忧,偏偏就是不见有遗憾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异样,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来,只当是郑无止太处处为她考虑了,才不在乎这些事情。
是了,否则无论男女,天下间任何一对有情人能甘心接受不能有共同孕育的结晶而毫无波澜呢?
或者,郑无止已经不爱了?才这么年轻,他就已经把对自己的感情转化成为陪伴相守的亲情了么……
霍存无数次告诫自己这只是胡思乱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失落。
“陛下,抹额!”郑冉把手递了过来。
霍存却叹了一口气,道:“回去歇着吧,朕累了。”
郑无止即刻关了窗,郑冉摸不着头脑地搀了霍存走回床边去,边走还边问她:“奴才刚回来,怎么您就又没兴致了?这抹额没用上,白白吹了一会儿风,还不够抵上咱们心疼担忧的呢!”
“数你机灵,别在这里贫嘴了,朕没精神与你扯,一会儿你也下去休息休息吧,换解春过来。”霍存跟没事人一样,还体谅了郑冉两句。
不过郑无止倒是在窗边呆立了一会儿才回神。
霍存修养的这些日子,那些不安分的大臣们没少又有蠢蠢欲动的,一部分从暗中活动的苍兴这里搭上了宗继的线,暗中成为了宗氏埋在霍存亲政的朝廷中的暗钉子,一些又开始同牧竹党那些老臣们走动,甚至更有明目张胆物色宗室适龄子弟接替霍存的人在。
年佩功与曹久奎两位已经算是霍存这一边的人了,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找到这两位的门上去,都小心翼翼地避着皇帝陛下的耳目,不过还是被捅了出来上达天听了,问题就出在周凡素这儿。
这周老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一向主张伦理大过天,当初霍存以女子之身继位,出现一波反对浪潮的时候,属他闹得最凶,声音最大。若要扶植新帝,也必须争取他这位礼教模范的支持,所以那些动了心思的人这段时间已经到访了几次。
周凡素面上对他们和和气气的,众人也以为这是示好,大大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周大人转头就到了年府上,把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年佩功。
“这些日子陛下的作为,老夫都看在眼中,就算再怎么固执好面子,也不该昧着良心说话行事,这江山,人家坐得当之无愧,比从前多少帝王都干得出色,在这逆境之中突围出来,段段时间就风生水起,能力可见一斑了。这样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咱们有幸辅佐还来不及,怎么能变着法子想颠覆呢!”
年佩功看着眼前这位不再碍于面子不肯放下偏见的老友跟他一样被霍存用实力征服,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这些日子的确艰难,难得你肯放下成见帮她一把。独木难支,陛下即便再天资出色,也是需要帮衬的,这会儿暗波涌动,你肯站到陛下这一边来,她就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
周凡素捋了一下胡子,道:“咱们辛苦经营了大半辈子,在这朝廷上生存的确离不开权势荣宠,可是这却并非咱们本心所求。陛下能因此记住老夫的好处,固然是好事,我所希望却是借此再力所能及地多为江山百姓谋些好事。几个月前西南地动,咱们这些老糊涂都被蒙混了过去,实在是奇耻大辱,不光愧对这半生功名,更是对不起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唉,到了这个岁数,其实没想过还还要求什么汲汲营营向上攀附,不过既然有此机会,那便一定不能浪费了!”
“先前已经书信知会了你一次,你昨日与城乡进宫面圣的时候,可与陛下说明情况了吗?她如何回复?”周凡素是个直性子,能对那些上门拜访的人用处缓兵之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今与同阵营的好友在一起藏不住什么话了。
年佩功看他热切的模样,一把年纪还像个容易冲动的小孩子,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陛下另有安排,不打算直接发作处置了他们。”
“那怎么了得!他们已成气候,咱牧竹党里这些人有多少本事人脉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听之任之,可是容易出乱子啊!”周凡素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处置,一下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把自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瞧你!刚刚还说肯定不下班的能力,这会儿又开始一言不合就闹脾气,你啊你!”年佩功没有真当回事,周凡素死要面子,详细解释反而行不通,这种时候当做玩笑揭过才是最好的台阶。
这两位老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又活络起来。过来给他们添茶倒水的年懿柔也不禁面带浅笑。
“柔丫头来了!”周凡素欢喜地招呼她。